壁炉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时,卡洛琳正用指甲刮开橡木桌角一道不起眼的木纹。暗格里躺着的,是十二年来从未启用过的黄铜电台——边伯贤当年塞进渔船的物件里,除了钱袋和手链,还有这个裹着油布的铁盒子。天线在阁楼斜顶下蜿蜒如蛇,她调试频率的指尖沾着灰尘,却异常稳定。
“滋滋——”电流声像某种古老的心跳,在寂静的午夜阁楼里回荡。她按照绢帕背面的隐秘记号转动旋钮,直到指针停在一个没有标注的波段。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那是十二年前躲在密道里吸入的硝烟余味,此刻随着电台的嗡鸣重新漫上舌尖。
卡洛琳鸢尾花需要雨水。
她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有些沙哑。这是边伯贤给她的唯一指令,也是启动这架沉睡机器的钥匙。窗外法兰小镇的钟声敲过十二下,就在卡洛琳指尖即将离开按钮的瞬间,电流声突然变得规律,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如同磨砂纸擦过金属的声音响起:
边伯贤雨水已渗透黑鸦巢穴。
是边伯贤。卡洛琳猛地攥紧麦克风,指节抵着冰冷的黄铜,仿佛能透过电流触到另一端那人的体温。她看见阁楼木梁上悬着的蛛网在火光中微微颤动,如同她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腔。
卡洛琳修正案的事,我收到了。
她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卡洛琳他真的要做到这一步?
边伯贤摄政王殿下等不及了。
变声器也掩盖不住那抹冷峭的笑意,边伯贤三天后提交议会的草案里,藏着他与北陆寡头‘钢铁巨熊’的密约副本——用西兰西海岸的矿产开采权,换取对方在修正案通过后的资金支持。
卡洛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北陆寡头的势力渗透欧洲政商两界,张艺兴竟敢用国土资源做交易?她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夜晚,他用手杖挑起母亲下颌时,红宝石戒指在血泊里闪烁的寒光——那不是贵族的优雅,是掠食者的爪牙。
卡洛琳证据呢?
她追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边伯贤正在黑鸦局的地下档案室‘消毒’。
边伯贤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边伯贤一份加密电报,几页银行流水,还有……某位寡头特使去年冬天在西兰皇宫晚宴的照片。足够让议会那群老狐狸们掂量掂量,是抱摄政王的大腿,还是抱即将引爆的炸药桶。
黑鸦局——西兰公国最神秘的情报机构,如今竟在边伯贤的掌控之下。卡洛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电台指示灯在黑暗中明灭,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在密道里转身冲向火把的少年,他的眼睛亮得像寒星。原来这十二年,他不是消失了,是在黑暗里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边伯贤偷渡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
边伯贤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边伯贤从法兰小镇的废弃码头出发,乘渔船到公海,换乘‘黑鸦’的潜艇。但最关键的节点不在海上——
卡洛琳——在军方。
卡洛琳接口,目光落在桌上那枚鸢尾花徽章上。蓝宝石在火光中流转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朴灿烈年少时总爱佩戴的那枚军徽。
边伯贤聪明。
边伯贤似乎轻笑了一声,边伯贤摄政王已经开始清洗军中异己,朴灿烈现在是‘光杆少帅’,但他手里握着第七装甲旅的 忠诚。那支部队是老国王亲自带出来的,枪管里还留着霍亨索伦的烙印。
提到朴灿烈的名字时,卡洛琳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银手链上的鸢尾花纹路。那个总在训练场上把汗水甩到她裙角的少年,如今已是手握重兵的少帅。十二年间,边伯贤偶尔会在加密信里提到他,说他如何在军演中力压群雄,如何在张艺兴的打压下寸步不让。
卡洛琳他会帮我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军方的支持至关重要,更因为那个名字背后,藏着她不敢触碰的旧时光。
边伯贤他会帮‘鸢尾花’。
边伯贤的声音异常肯定,边伯贤但前提是你得让他看到,这朵花不是温室里的盆栽,而是能在血土里扎根的利刃。张艺兴已经怀疑他私通‘流亡者’,前几天刚撤了他的海岸布防权——这恰恰说明,军方是我们唯一的支点。
电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指示灯疯狂闪烁。卡洛琳猛地抬头,看见窗外巷口闪过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是巡警!她立刻关掉电台,将天线拆解塞进壁炉的柴火堆里,黄铜机身则迅速藏回桌角暗格。
“琳小姐?您阁楼的灯怎么还亮着?”巡警的敲门声在楼下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用惯常的温和嗓音回应:卡洛琳抱歉,在整理旧书呢,马上就睡。
同时,她抓起桌上的绢帕残片,就着壁炉余烬点燃。火苗舔过“军方必须成为第一支点”的字样,将边伯贤最后的指令化为灰烬。
当巡警离开,阁楼重归寂静时,卡洛琳走到窗边。法兰小镇的夜空缀满星辰,远处的海平面隐约泛着微光。她知道,那艘承载着她命运的渔船,此刻正在某个隐蔽的港口整装待发。
而更重要的战场,在西兰公国的心脏——军营。朴灿烈的军刀是否会为她出鞘?边伯贤的暗影织网是否能挡住张艺兴的獠牙?她低头看着腕间的银手链,鸢尾花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十二年了,流亡者的脚印早已被风沙掩埋,但霍亨索伦的血液从未冷却。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她十七岁生日时拍的,母亲站在她身后,父亲笑着揽住她的肩,而站在角落里的少年朴灿烈,正把一朵刚摘的鸢尾花别在她发间。
卡洛琳朴灿烈
她对着照片轻声说,指尖拂过少年英挺的眉眼,卡洛琳这次,换我来敲你的门了。
壁炉里的柴火彻底熄灭,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火星。但卡洛琳的眼底却燃起了火光,那是比十二年前更炽烈、更冰冷的火焰。她知道,从按下电台按钮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图书管理员“琳”,而是即将踏上棋盘的——棋子,或者说,执棋者。
而第一个落子的地方,就在那片被军靴踏过的、浸染着忠诚与野心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