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之间

暴雨过后的影视城后门，积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翟一莹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被海水打磨过的玻璃片。阳光将道具仓库的铁皮屋顶晒得发烫，她躲进阴影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14:59跳到15:00。

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柯淳穿着浅灰色亚麻衬衫，左手提着黑色长柄伞，右手拿着两杯冰美式。阳光在他腕表表面跳跃，晃得翟一莹眯起眼睛。

"你来得正好。"她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很准时。"

柯淳将咖啡递给她，塑料杯外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拍摄期间养成的习惯。"

他们并肩坐在遮阳棚下的道具箱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翟一莹注意到他的衬衫第二颗纽扣有些松动，是那天无人机事故留下的痕迹。

"肩膀的伤好了吗？"她问。

柯淳下意识碰了碰右肩："小伤。"他停顿片刻，"谢谢你的创可贴。"

一阵沉默。片场方向传来群演的说笑声，某个剧组正在拍摄热闹的集市戏。翟一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个还给你。"

盒子里是那个八音盒。柯淳接过来，轻轻拧动发条，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

"不喜欢？"

"太贵重了。"翟一莹看着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而且...我不太懂音乐盒的保养。"

柯淳的手指停在发条上："只需要定期上油，避免潮湿。"他顿了顿，"就像表演，需要练习，但不能过度。"

这个比喻让翟一莹轻笑出声。她低头搅动咖啡里的冰块："欣导说《爱情自有天意》可能入围金海棠奖。"

"嗯。"柯淳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评审团喜欢克制的表演。"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是柯淳先开口："你接下来接了什么戏？"

"《今日宜喜欢》，现代都市剧。"翟一莹抬头看他，"你呢？"

"休息一段时间。"柯淳的指尖在咖啡杯上轻轻敲击，"可能回老家看看。"

翟一莹想起他资料上写的家乡，一个临海的小城："那里现在应该很美。"

"嗯，槐花开了。"柯淳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翟一莹突然发现，他们聊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提起视频里说的"重逢"，也没有提起那枚玻璃碎片。

"时间不早了。"柯淳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翟一莹点点头。他们沿着影视城外围的小路慢慢走着，中间始终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路过一家工艺品店时，柯淳突然停下脚步。

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在夕阳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店主正在整理货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等我一下。"柯淳推门进去。

翟一莹透过橱窗，看见他和店主交谈，然后指着某个展示柜。五分钟后，他拿着一个小纸袋出来。

"给。"他将纸袋递给她，"装那个的。"

翟一莹打开一看，是个精致的玻璃小瓶，正好可以放下那枚海玻璃。

"这样就不会弄丢了。"柯淳说。

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翟一莹握着小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心意不需要说破，就像海浪不需要告诉沙滩它来过。

"谢谢。"她轻声说，"我会好好保存。"

他们在酒店大堂道别，约定明天一起参加《爱情自有天意》的后期制作会议。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翟一莹看见柯淳还站在原地，身影在玻璃旋转门的折射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回到房间，她将海玻璃放进小瓶，摆在床头柜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玻璃上投下一道流动的光痕，像极了那天海边的晚霞。

手机震动，是柯淳发来的消息：「记得看明天的会议材料，在第37页有你那段独白的新配乐」

翟一莹回复：「好，晚安」

她盯着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看了很久，最终只等来简单的两个字：

「晚安」

窗外，夏夜的蝉鸣忽远忽近。翟一莹想起他说要回老家的神情，想起那个没说出口的重逢，想起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的那半步距离。

有些故事，或许就该这样——不疾不徐，像潮汐等待月亮，像海玻璃等待海浪，像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终会在时间里找到最合适的形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