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残垣断壁,但主殿的屋顶还算完好。两人刚下马,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庙门上斑驳的字迹:山神庙。沈瑜跟着裴琰进入殿内,黑暗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外面哗哗的雨声。
裴琰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供桌上半截残烛。昏黄的烛光下,沈瑜这才看清他的伤势——箭伤虽不深,但雨水浸泡后已开始泛白。
"需要处理一下。"她不由分说地撕下自己一截衣袖,"有金疮药吗?"
裴琰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沈瑜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敷药包扎。烛光下,她注意到裴琰的手掌布满老茧,腕骨处有一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沈姑娘医术不错。"裴琰突然开口。
沈瑜手上一顿,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你早知道我是谁。"
"从你在聚贤楼弹第一个音开始。"裴琰唇角微扬,"很少有男子能弹出那样的《幽兰操》。"
沈瑜脸颊微热,低头继续包扎:"那你为何......"
"为何不拆穿你?"裴琰接过话头,"我很好奇,礼部侍郎的千金为何要冒险调查军饷案。"
"为了我兄长。"沈瑜系好布条,退后一步,"他不可能贪污军饷,更不会畏罪潜逃。他是被人陷害的。"
裴琰不置可否,起身在庙内转了一圈,拾来些干燥的柴火,在殿中央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令兄确实发现了军饷被调包的事。"裴琰突然道,"但他调查的方向错了。"
沈瑜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裴琰拨弄着火堆:"他以为是户部官员中饱私囊,实际上......"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裴琰立刻熄灭火焰,拉着沈瑜隐入神像后的阴影中。
马蹄声在庙门前停下,有人高声喊道:"大人,这里有匹马!"
"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
沈瑜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裴琰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以及腰间那把短剑的硬度。神像后的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沈瑜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血腥和松木的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脚步声在殿内转了一圈,最终远去。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裴琰才松开她:"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为何要追我们?"沈瑜不解。
裴琰重新点燃火堆:"因为他们背后的人不想让我们发现真相。"
雨势渐小,但天色已晚,两人决定在庙中暂歇一晚。沈瑜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焰出神。裴琰从马鞍袋中取出干粮,分给她一块硬面饼。
"裴大人为何要帮我?"沈瑜接过面饼,直截了当地问。
裴琰咬了口面饼,慢条斯理地嚼完才道:"我帮的不是你,是真相。"
"锦衣卫也关心真相?"沈瑜忍不住讥讽,"我以为你们只关心皇上的心意。"
出乎意料,裴琰竟笑了:"沈姑娘对锦衣卫成见颇深啊。"
"难道不是?"沈瑜反问,"太祖设锦衣卫,本为监察百官,肃清吏治。可如今锦衣卫横行霸道,构陷忠良,早已背离初衷。"
裴琰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依沈姑娘之见,该如何肃清吏治?"
沈瑜没想到他会认真询问,略一思索道:"当严考成之法,重连坐之条。上官有过,下属举发者免罪;下属有罪,上官知情不报者同罪。如此,则上下相监,不敢轻易犯法。"
裴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沈姑娘这番见解,倒与我不谋而合。"他顿了顿,"可惜朝中多数人只想着如何保全自身,哪管他人死活。"
沈瑜敏锐地注意到他说"朝中多数人"而非"我们锦衣卫",心中微动。正欲再问,却见裴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借着火光细细端详。
那是一块青白玉佩,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云纹。沈瑜瞳孔骤缩——这玉佩她认得,是兄长去年生辰时父亲所赠,他一直贴身佩戴!
"这玉佩......"她声音微颤。
裴琰似乎这才想起她的存在,迅速将玉佩收起:"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沈瑜却已无法平静。兄长贴身之物为何会在裴琰手中?他与兄长失踪有何关联?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旋,但她知道此刻不宜追问。
后半夜,雨停了。沈瑜靠在墙角假寐,听到裴琰起身走出殿外。她悄悄跟出,只见月光下,裴琰站在庙前空地,手中握着一只信鸽。他将一张小纸条系在鸽腿上,扬手放飞。
沈瑜退回殿内,心中疑云更浓。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一阵扑棱声惊醒了沈瑜。她睁开眼,看到裴琰正在查看一只刚飞来的信鸽。见她醒来,裴琰神色凝重地递过一张纸条:"刚收到的密报。"
沈瑜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军饷案涉李与五,沈瑾或握实证。"
"李是户部尚书李崇义,五是指......"沈瑜抬头,看到裴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五皇子。"裴琰声音低沉,"皇上最宠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