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巷裴宅的梅树下,琴音袅袅。
沈瑜指尖轻拨琴弦,一段《梅花三弄》的泛音如水滴落玉盘。她今日仍作男装打扮,一袭月白色直裰,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固定,看起来清雅俊秀。
裴琰坐在对面,闭目聆听。阳光透过梅枝斑驳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深灰色家常道袍,腰间只悬着一块青铜令牌,看起来闲适自在。
琴音渐止,裴琰睁开眼:"沈姑娘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沈瑜手指一顿,抬眼看他:"裴大人今日怎的如此坦诚?不叫我'俞公子'了?"
自从破庙一别,这已是他们第三次在裴宅会面。前两次,两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裴公子"与"俞玉"的伪装,谁都不先捅破那层窗户纸。今日裴琰突然改口,倒让沈瑜有些意外。
裴琰唇角微扬:"沈姑娘既然已知我身份,再演戏未免矫情。"他提起茶壶为她斟茶,"况且,以姑娘的聪慧,想必早已猜到我邀你来的真正目的。"
茶汤清亮,映出沈瑜微蹙的眉头。她接过茶盏,不动声色地问:"哦?那裴大人是何目的?"
"合作。"裴琰直视她的眼睛,"我需要你帮我查明军饷案的真相。"
沈瑜心头一跳。这是她接近裴琰的初衷,可当对方主动提出时,她反而警觉起来。锦衣卫指挥使为何要与她这个闺阁女子合作?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裴大人说笑了。"她轻啜一口茶,"我一介女流,如何能帮得上锦衣卫的忙?"
裴琰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推到她面前:"这是三日前从永平府送来的密报。令兄沈瑾最后一次现身,是在永平府与蓟州交界处的一家客栈。"
沈瑜手指微颤,接过信笺。纸上寥寥数语,却让她呼吸急促——兄长还活着!
"这消息可靠吗?"她强自镇定。
"锦衣卫的情报网从不出错。"裴琰语气笃定,"问题是,令兄为何不直接回京复命,反而绕道蓟州?"
沈瑜思索片刻:"除非...他发现了什么,不敢贸然回京。"
"正是。"裴琰点头,"我怀疑令兄手中握有军饷案的关键证据,正被人追杀。若能找到他......"
"就能洗清沈家的冤屈。"沈瑜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黯淡下来,"可蓟州地广人稀,如何寻找?"
裴琰正要回答,一名锦衣卫校尉匆匆入院,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裴琰面色微变,起身道:"沈姑娘,今日暂且到此。明日未时,我会派人去接你。"
沈瑜识趣地起身告辞,心中却满是疑问。裴琰的反应太过反常,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回到沈府,沈瑜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自那日被皇上责问后,沈侍郎便闭门不出,整日埋首公务。沈瑜轻叩房门,却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只见案几上堆满了账册,父亲却不见踪影。
她走近书案,随手翻看那些账册,全是边关军饷的调拨记录。其中一本被朱笔圈出了多处,旁边还有父亲的小字批注:"数目不符"、"疑有篡改"。
"小姐!"青杏慌张地跑进来,"老爷被召进宫了!方才宫里来人,说皇上急召!"
沈瑜心头一紧。父亲尚在闭门思过期间,皇上为何突然召见?除非......有大事发生。
夜幕降临,沈瑜在闺房中来回踱步。父亲入宫已近三个时辰,仍无消息。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她警觉地摸向枕下短剑。
"瑜儿,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瑜连忙开窗。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娇小身影翻窗而入,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庞——兵部尚书之女林若萱,她自幼的闺中密友。
"萱儿!你怎么......"
"嘘!"林若萱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偷听到父亲与人密谈,说有人弹劾你们沈家勾结外敌,私吞军饷!皇上已命锦衣卫暗中调查,你父亲今日入宫,恐怕凶多吉少!"
沈瑜如坠冰窟,双腿发软。勾结外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消息可靠吗?"她强自镇定。
林若萱点头:"千真万确。弹劾奏章是户部尚书李崇义上的,背后似乎还有......"她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还有什么?"沈瑜追问。
"五皇子的影子。"林若萱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个名字,"我父亲说,五皇子近来与李崇义过从甚密,而军饷案发后,五皇子府上突然多了一笔巨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