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里残留着药膏浓烈的辛辣味,王橹杰的手指缓缓抬起,指腹重重碾过自己依旧滚烫、甚至微微发麻的嘴唇。
他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书案前,那点颈后的灼痛早已被忽略。
铺开密折专用的信笺,磨墨,提笔,笔锋落下。
【御营都指挥使左奇函,妻杨博文。工部侍郎汪浚熙,平夫陈浚铭。礼部给聂玮辰……】
这是一份足以撬动朝堂根基、掀起腥风血雨的名单。
也是陈奕恒用他纨绔的外表,给他准备的所有,这不是心血来潮,是早已备好的筹码。
几乎在他撂下笔尖的瞬间,房门被无声地推开。陈奕恒去而复返。
他已经换过一身衣裳,脸上重新挂着那种惯有的几分懒洋洋纨绔气质。
王橹杰没有抬眼,只是将那张还散发着新鲜墨汁与松墨香气的纸,轻轻推向他。
“名单。动用你的人脉,联络名单上所有可用之人。三日内,聚集于我母族旧部所在的城西别院。”
他抬眼,看向陈奕恒。
“告诉他们,清君侧、正朝纲的时机到了。”
“清君侧,正朝纲?”
陈奕恒踱步上前,语气拖长了调子,漫不经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那点浅笑变得意味深长。
“我的好娘子。”
他伸手,拿起那张纸。动作从容。
“银子开道,人心可用。”
陈奕恒拍了拍袖袋。
“这点小买卖,交给我。”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王橹杰苍白的脸,在那略显红润的唇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
“您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三日之内,必达。”
留下这句承诺,陈奕恒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子。
书房再次陷入寂静。
王橹杰的目光看向窗外陈奕恒的背影,他知道,他不需要等待太久。
筹码已押,棋局已开。
只等太子殿下,带着那颗被“情”字烧昏的头脑,心甘情愿的被他算计。
.
三日后,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别院。
院子里头看着安静,像是王橹杰娘家人私下见面。可花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穿着常服,脸色却都沉得发黑。
帘子后面,王橹杰半靠在那,脸色比平时还白三分,说话有气无力的,听着像快不行了。
可他说的话,一句句都扎人,讲的是皇帝老糊涂了,不管事,尽信身边的小人。
话说得可怜,全是为国家操碎了心的样子,半点不提自己想坐那个位子。
花厅里帮忙的“管事”是陈奕恒。
他穿着普通管事的衣服,倒茶,领路,话不多。可那身板,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个低三下四的。
哪个大臣脸上露了难色,或者嘴里含糊了,他刚好就端着茶过去。
擦身而过的工夫,不高不低几句话,不是点中那人的心病,就是戳破那人的小九九。
话轻飘飘的,砸在人心里却像石头。他脸上平时那副懒散样全没了,眼皮半垂着,盯着每个人的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张桂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别院后门的阴影里。
他原本是憋着一肚子火闯来找王橹杰要人的。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好几个说话声。
那调子,那分量,绝不是寻常家眷。
他心里“咯噔”一下,硬生生刹住了要推门的手。
隔着门缝窄窄一条光,他看见了帘子后王橹杰苍白的脸和装出来的虚弱,也看见了厅里坐着的几个熟悉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