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缝窄窄一条光,他看见了帘子后王橹杰苍白的脸和装出来的虚弱,也看见了厅里坐着的几个熟悉面孔。
张桂源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浑身的暴怒和焦虑瞬间僵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狩猎者,却从未看清真正的猎场是什么样。
王橹杰这副病弱模样下的深算,陈奕恒那副闲散背后操控人心的老辣。
这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宫廷角力,而是更高、也更残酷的层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感裹住了他。愤怒还在,焦灼还在,可还有一种面对无法抗衡的棋局时,看清自身局限的寒意。
他就那样在阴影里站了很久。直到里面议事的声音停了,有人开始告辞,脚步声往门口来。
张桂源猛地回过神,往旁边一缩,把自己埋进墙角那片黑暗里。
他看着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一个个神色凝重地坐进外面不起眼的马车离去,连脚步声都透着沉重。
当王橹杰被侍从扶着从后门缓缓走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墙边阴影里的张桂源。
张桂源慢慢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
他看着王橹杰那张卸下伪装后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换回常服、也正看着他的陈奕恒。
他的眼神里有惊愕,有不甘,有愤怒……
但最终,沉淀下去的是浓重的疲惫和无话可说。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只露了个极其僵硬的弧度,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张函瑞的下落。
“是我输了。”
这四个字,从张桂源牙缝里挤出来,异常清晰。
他不是输在权谋,是输在这对“夫妻”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的棋局。
在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被利用得有多彻底,也看清了自己与对方那深不见底的差距。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别院紧闭的后门,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消失在夜色中。背影挺直。
王橹杰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后院准备的马车。他脸上那点强装的虚弱还没完全散去,显得格外苍白。
刚走到后院僻静处,一道人影从旁边的回廊阴影里跨了出来。
是陈奕恒。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管事的粗布衣裳。
两人在月光中对视。
王橹杰挥了挥手,身边侍从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
“都安排好了?”
陈奕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废话,反而往前走近一步,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距离。
“张桂源在门外。”
王橹杰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说话,只是目光越过陈奕恒的肩膀,投向别院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走了。”
陈奕恒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留下句话。”
王橹杰收回目光,直视着陈奕恒的眼睛。
“什么话。”
陈奕恒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说,‘是我输了。’。”
“人心已动,火候已够。”
“剩下的路,该殿下亲自走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