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3

书香雅苑几栋楼离得不远，但黄芷陶家在另一栋，跟黄芷陶在岔路口分开后，乔英子就有点磨磨蹭蹭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她故意落在沈砚清后面几步，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砚清，” 乔英子快走两步追上他，扯了扯他书包带子，脸上挤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个……今天能去你家蹭饭不？我感觉我需要……嗯……找个地儿喘口气儿。” 她眼睛眨巴眨巴，试图增加说服力。

沈砚清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俩在学校是同桌，在家更是门对门的邻居。他高一转来春风中学那会儿就搬进了书香雅苑，系统安排了个两居室，不大，但够他一个人住。

乔英子她妈宋倩，自打知道他成绩拔尖、父母又常年不在身边后，那同情心简直泛滥成灾。沈砚清几乎成了宋倩家的编外人员，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宋倩总说“一个人开火多麻烦，多双筷子的事儿”。

至于乔英子她爸乔卫东，那更是把沈砚清家当成了秘密中转站。每次给乔英子买点宋倩眼里的“不务正业”的东西——新乐高、限量版手办、甚至是一大桶冰淇淋——最后都悄摸地塞进了沈砚清家那个空着的次卧。久而久之，那个房间简直成了乔英子的“快乐星球”，她一有空就猫进去拼乐高，躲清静。

“今天可不行，” 沈砚清无奈地摇摇头，掏出手机晃了晃，“喏，放学那会儿宋姨就发微信轰炸我了。说清蒸鲈鱼都下锅了，让我麻溜儿过去。还特意叮嘱了，一会儿方一凡也来，童阿姨和方圆叔都来。”

“方猴儿要来？” 乔英子脚步一顿，满脸写着“有情况”，“他们家林磊儿不是快到了吗？这会儿不该忙得团团转？怎么还有空串门儿？” 她歪头想了想，又自己找补，“不过人多也好，热闹点。”

沈砚清把滑下来的书包带往上提了提：“多半还是为了他成绩的事儿。开学摸底考就是分班依据，童阿姨能不急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这还有个……小道消息，听不听？”

乔英子眼睛立刻亮了，凑近追问：“快说快说！什么消息？”

“李萌老师……建议方一凡和季杨杨蹲班。” 沈砚清说得很平静，但内容足够爆炸。

“蹲班？！留级？！” 乔英子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我的天！那……那我们还能跟他一块儿毕业吗？”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方一凡穿着校服混在学弟堆里的画面，感觉无比魔幻。

“别急，” 沈砚清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冷静，“就是老师口头的一个建议，还没正式通知呢。再说了，以童阿姨那性格，能答应让方一凡留级？她血压都得先升高三百。” 他语气笃定。

乔英子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呼……也对，童阿姨战斗力爆表，肯定不同意。” 她撇撇嘴，替方一凡发愁，“不过方猴这成绩也太离谱了，以前虽然皮吧，成绩也没掉这么狠过啊，怎么跟坐了滑梯似的，自由落体？现在好了，直接喜提李萌老师的‘蹲班’关怀套餐……”

吐槽完，她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肘碰了碰沈砚清，一脸促狭：“哎，不过你这‘学神’消息够灵通的啊？这种事儿，老师不都跟家长关起门来说么？怕伤学生自尊。你这都门儿清……啧啧，不愧是李老师的心尖儿，春风中学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故意拖长了“重点保护对象”几个字，笑得贼兮兮。

沈砚清拿她这调侃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笑笑，两人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单元楼下。

推开家门，乔英子扬声喊道：“妈，我们回来啦！”

“哎哟，可算回来了！” 宋倩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饿了吧？再等一小会儿，方一凡他们一到咱就开饭。你们俩先去洗洗手，沙发上歇会儿，或者……” 她目光扫过乔英子，很自然地接上，“……抓紧时间做套卷子热热身也行！”

乔英子刚换好鞋，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就钻进鼻子，她立刻皱紧了小脸，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妈！又熬你那中药汤！味儿也太冲了，我不喝啊！”

“哎呀，没让你喝，放心！” 宋倩把砂锅盖盖上，试图阻隔点气味，自己也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这几天睡不好，老失眠，心慌得很，可能是……唉，高三家长综合症吧。弄点安神的汤给自己调理调理。”

乔英子背对着宋倩，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口型无声地吐槽：“你压力大？” 沈砚清眼疾手快，轻轻拽了下她书包带子，示意她收敛点，同时扬声对宋倩说：“宋姨，我们先回房间整理下书包，顺便把今天发的卷子看看。”

“行行，去吧去吧。” 宋倩的心思又回到灶台上。

一进乔英子房间，门刚关严实，乔英子就夸张地往床上一倒，压着嗓子嚎：“我压力才大呢！压力山大懂不懂啊？！她失眠？我这才是要神精衰弱了！”

沈砚清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指指房间墙壁上贴的厚厚的隔音材料：“我说你这屋弄这么专业的隔音墙干嘛呢，原来是为了关起门来吐槽宋姨火力全开啊？嗯，这隔音效果……是挺不错。” 他促狭地挑了挑眉。

乔英子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指着房间四壁厚厚的隔音棉和书桌前那块一览无余的透明大玻璃窗：“得了吧你！这‘监狱风’装修谁不知道啊？全是我妈的杰作！你看看，这墙封得跟罐头似的，这窗户……啧，跟探监窗口有啥区别？坐在这儿，我感觉自己像在演《肖申克的救赎》学习版，太憋屈了！”

沈砚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扇“监控专用”玻璃窗，又看看乔英子气鼓鼓的脸，忍不住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宋姨是太紧张了，但这种方式……确实让人窒息。他没再多说安慰的空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乔英子的肩膀，然后顺手把她从床边拉起来：“好啦，‘肖申克’，现在不是越狱时间。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他指了指摊在桌上的卷子，“来吧，开工。写完卷子，也许‘典狱长’心情好，能给你减减刑？”

乔英子被他这比喻逗得噗嗤一下，虽然还是觉得憋闷，但那股郁气散了不少。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坐下，和沈砚清一起摊开了试卷。

卷子刚写了几行，乔英子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乔卫东做贼似的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天文望远镜图案的盒子：“英子！快看爸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你念叨好久的那个望远镜，最新款！”

他一眼瞥见书桌旁的沈砚清，忙点头打招呼：“哟，砚清也在啊，学习呢？挺好挺好。”

沈砚清礼貌地颔首回应：“乔叔叔。”

“爸！” 乔英子又惊又喜，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小跑到门口，蹲下去摸那盒子，“哇！真的是这个型号！爸你太棒了！谢谢爸！” 她眼睛亮晶晶的，爱不释手地摸着包装盒上的图片。

但下一秒，喜悦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熄了。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小脸垮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不过……爸，你还是拿回去吧。最近分班考快到了，我妈盯我盯得跟什么似的，一天恨不得让我做十套卷子。这要是让她看见……” 她没说完，但缩了缩脖子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卫东一听就心疼了，眉头拧成了疙瘩：“分班考？那也不能……唉，你这也太辛苦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宋倩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乔卫东！你又在那儿鼓捣什么呢？” 紧接着，宋倩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看到那个大盒子，脸色更沉了。

“哎，宋倩，我这不是……” 乔卫东试图解释。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影响孩子学习！” 宋倩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乔卫东的胳膊就往外拉，力道不小，“有什么话出来说！”

乔卫东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想给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在宋倩的“高压”下，也只能无奈地、顺从地被拖离了房间门口，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哎，你轻点儿……”

“砰”的一声，房门被宋倩从外面用力带上，隔绝了客厅的声响。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书桌上台灯嗡嗡的电流声。乔英子还蹲在原地，眼睛盯着那个印着星空图案的大纸箱，刚才的惊喜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沉甸甸的失落压在心口。她知道，这望远镜就像橱窗里的漂亮蛋糕，看得见，摸得着，但注定吃不到嘴里。

沈砚清把她的沉默看在眼里。他放下笔，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没说什么安慰的大道理，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像拂去灰尘一样，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乔英子没抬头，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点。

“喏，” 沈砚清把书桌抽屉里的剪刀摸出来，递到她眼皮底下，声音放得低低的，带着点怂恿的意味，“来都来了，拆开看看呗？我还没见过真家伙呢，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装？” 他故意用指尖点了点包装盒上复杂的结构图，一脸“求知若渴”。

乔英子被他的动作拉回神，下意识接过了剪刀，冰凉的金属刀柄让她指尖一缩。她犹豫地看向门口，明明有隔音墙她却还是压低声音：“现在拆？我妈就在外面……”

“现在不拆开看看，等会儿人散了，” 沈砚清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气声说话，下巴朝门口扬了扬，“家里就剩你跟宋姨，这‘罪证’还能在你眼前过夜？保管给你锁进‘秘密仓库’都算好的，搞不好直接‘充公’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乔英子的心湖上，激起一圈涟漪。对啊！与其让它完整地落入“敌营”，不如……先过过眼瘾？她爸的心意，她总得亲眼看看是什么样子吧？

心里那点小小的叛逆和不甘被点燃了。乔英子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手指用力，“嗤啦”一声，剪刀锋利的刃尖划开了缠得死紧的透明胶带。硬纸板特有的气味混着一点新塑料的味道弥漫开来。她三两下扒开包装，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色泡沫保护层。沈砚清也凑近了些，两人头挨着头，像两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剥开泡沫，里面深黑色的镜筒和锃亮的金属支架终于露出了真容。

“哇……” 乔英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惊叹的抽气声，手指轻轻抚过冰凉光滑的镜筒表面，刚才的阴霾暂时被眼前的“星辰大海”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