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魂的低语

咸涩的海水再次灌入鼻腔，窒息的剧痛让我眼前炸开无数金色光斑。在意识消散的刹那，我感觉有双冰冷的手突然攥住我的手腕——那触感既像巫婆布满毒疮的枯枝，又似母亲临终前颤抖的温度。黑暗彻底吞噬我之前，隐约听见有人在哭，分不清是浪涛呜咽，还是那个困在灯塔里的灵魂，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

　　咸我在浑浊的意识里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坠入深渊的瞬间，有双冰冷的手穿透浪潮扣住我的脚踝，指骨间缠绕的发光海藻顺着小腿疯狂生长，如同无数细小的锁链扎进肉。

　　等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仰躺在布满贝壳碎片的祭坛上，十二盏镶嵌着人眼的青铜烛台正幽幽转动，黏液顺着烛泪滴落在我渗血的伤口。那些眼球浑浊而冰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的挣扎

　　等我再次睁眼时，四周是诡异的幽蓝。我悬浮在海底，却感受不到海水的压力。破碎的灯塔残骸在不远处闪烁微光，每一块礁石都像张扭曲的人脸。突然，有个透明的影子从锈迹斑斑的铁窗飘出，身形竟与我一模一样，只是眼中燃烧着绿莹莹的火焰。

　　"醒得正好。"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浑身僵硬地转头，看见巫婆倒挂在穹顶藤蔓上，她腐朽的黑袍下不再是布满毒疮的皮肤，而是一具泛着珍珠光泽的白骨，肋骨间缠绕着发光的海蛇。她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银白火焰，"从现在起，你要学会与痛苦共生。"我想尖叫，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仿佛连声音都被这黑暗的灯塔吞噬了。

　　脚踝的铁链早已化作活物，数以百计的透明吸盘深深扎进血肉，每当我试图挣扎，那些细小的嘴就会贪婪吮吸鲜血。每一次的疼痛都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麻木，仿佛我的神经已经习惯了这种折磨。地下室的景象更加骇人——玻璃瓶里的肢体正在重组，断手与鱼尾缝合，人类头颅长出珊瑚枝杈，当它们发现我的目光，所有扭曲的生物同时发出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我蜷缩在角落，用满是伤痕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无法阻挡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日复一日的折磨让我生不如死。巫婆用浸过毒藻的皮鞭抽打我时，伤口处会迅速长出墨绿色的鳞片；强迫我喝下泛着荧光的药水后，我的指甲开始扭曲生长，刺破掌心却不再感到疼痛。这种感觉比疼痛本身更可怕，它让我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作为人的感知。最可怕的是每夜的仪式，当我不受控地爬上塔顶点亮幽绿的灯，无数半透明的手臂就会从海面升起，它们的指尖还挂着破碎的船帆，溃烂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与我相同的海藻锁链。那些手臂仿佛在向我求救，又像是在拖我下地狱，而我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深夜，我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听着自己沉重而绝望的呼吸声。身体的疼痛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真正让我崩溃的，是内心无尽的绝望。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还是早已变成了这座灯塔里的一个孤魂野鬼。每当我试图回忆家人的模样，记忆却像被海水浸泡过的纸张，渐渐模糊不清。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曾经渴望自由的梦想。

　　当我在呕吐着墨绿色黏液时，发现墙角松动的砖缝里透出一丝微光。那是枚生锈的指南针，表盘上的指针正不受控地疯狂旋转，指向与灯塔相反的方向。这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苗，却又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绝望的狂风吹灭。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背面刻着细小的字迹："每隔二十年，潮汐会改变航道......"我紧紧握住指南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表盘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希望，还是巫婆设下的又一个陷阱，但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然而，巫婆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开始在我的食物里掺入更多致幻药草。每当我试图靠近那枚指南针，眼前就会浮现母亲温柔的笑脸，可当我伸手触碰，她的面容便会扭曲成巫婆的模样，银白火焰在眼窝中跳跃："别做无谓的挣扎。"希望与绝望在我心中反复拉扯，我在清醒与幻觉之间痛苦徘徊。我知道，即便真的等到了潮汐改变的那一天，以我如今这副被诅咒的模样，又是否还有勇气和力量去抓住那渺茫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