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缝里的血珠渗入指南针刻度，我攥着这枚锈迹斑斑的希望，在药草致幻的迷雾中数着呼吸。每当巫婆离开灯塔，我便用磨尖的鱼骨在墙面刻下潮汐涨落的印记，那些浅绿色的划痕在发霉的墙皮上蜿蜒，像极了她魔杖里窜出的幽火。地下室终年弥漫着腐藻与铁锈混合的腥气，潮湿的空气在烛火下凝成细密水珠，顺着我墨绿色的鳞片滑入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
终于，在刻满第三百六十五道痕时，指南针的指针突然剧烈震颤。窗外的海面泛起诡异的磷光，浪涛声中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声响。我踉跄着扑向塔顶，却发现通往上层的铁门被海藻藤蔓死死缠绕，每根触须都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封住去路。指腹抚过那些不断分泌黏液的藤蔓，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它们竟在贪婪吸食我血肉里的生命力。
"你以为能逃出去？"沙哑的声音裹着腥臭气息从背后传来。转身瞬间，我瞳孔骤缩——巫婆的白骨身躯竟笼罩在半透明的水雾里，七窍渗出淡绿色的黏液，肋骨间缠绕的海蛇正吞吐着磷火般的信子。她抬手时，腕骨上同样缠绕的发光海藻锁链与我脚踝的枷锁共鸣震颤，"二十年了，又有新的祭品上钩了。"
话音未落，整座灯塔开始剧烈摇晃。玻璃瓶中的怪物纷纷挣破桎梏，断手与珊瑚枝杈组成的畸形生物撞碎玻璃，腥臭的海水从裂缝中倒灌而下。我被汹涌的潮水冲倒在地，脚踝的海藻锁链突然收紧，将我拽向地下室中央的祭坛。那些镶嵌着人眼的青铜烛台自动点燃，十二颗浑浊眼球同时转向我，黏液顺着烛泪滴在我肩头，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斑。
在窒息的剧痛中，我瞥见墙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骸骨。每具骨架的脚踝都系着发光的海藻，空洞的眼窝中嵌着破碎的船灯玻璃——原来这里的每一盏灯，都是被困灵魂的囚笼。更深处，我看见自己溺水时穿的碎布片缠绕在白骨腕间，那是我最后的人间印记。
"这些都是想逃离的蠢货。"巫婆的指骨突然掐住我的下巴，银白火焰在她眼窝中疯狂跳动，"他们以为改变航道就能自由？这片海域的每滴水，都是海神的牢笼！"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肋骨，从中取出一枚泛着蓝光的水晶，里面封印着无数扭曲的人脸，"看到了吗？这是三百年间所有祭品的魂灵！"
我拼尽最后力气将藏在齿间的鱼骨匕首刺向她的胸腔。白骨发出碎裂的脆响，银白火焰从她肋骨间喷涌而出，却在触及我皮肤的瞬间化作温柔的光晕。巫婆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化作漫天飘散的磷火。她临终前的呓语混着海浪传入耳中："打破...灯芯...才能..."话音未落，整座灯塔的基石开始龟裂，海水倒灌形成的漩涡将我卷入更深的黑暗。
当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悬浮在海底。数以百计的幽绿灯塔在海床上静静矗立，每座塔顶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磷火。更远处，无数与我相似的身影被发光海藻捆绑在塔身上，他们空洞的眼神中倒映着海面的月光。我的脚踝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珍珠项链，每颗珍珠里都封印着巫婆不同时期的面容——从天真少女到白发老妪，再到最后的白骨形态。
突然，海底传来古老而低沉的吟唱，那些被囚禁的灵魂同时转向我。他们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发光的脉络，仿佛整片海域都在呼吸。我奋力游向最近的一座灯塔，却发现灯芯竟是用少女的脊椎骨制成，每根椎骨间流淌着淡蓝色的液体，如同被囚禁的星光。
就在这时，海流突然剧烈翻涌，一张布满裂痕的青铜罗盘从沉船残骸中飘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海面某处——那里，一艘现代科考船的探照灯正在黑暗中扫射。我望着自己布满鳞片的手掌，又望向灯塔中被困的灵魂，终于明白逃离这座牢笼的代价：要么永远成为黑暗的一部分，要么牺牲所有被困的魂灵。
当科考船的锚链坠入水中时，我做出了抉择。用牙齿咬断脚踝的珍珠项链，将封印着巫婆记忆的珍珠一颗颗嵌入灯塔灯芯。随着珍珠碎裂，海底所有灯塔同时发出悲鸣，被困的灵魂化作磷火冲向海面。我在爆炸的光芒中看到了母亲的笑脸，也看到了巫婆年轻时被村民绑上火刑架的画面——原来她也曾是追寻自由的少女，却在绝望中与海神做了交易。
海面炸开巨大的水柱，我随着无数磷火冲向天空。最后一眼，我看见科考船的研究员们惊恐地后退，而在他们身后，新的幽绿灯塔正在海平面升起。这次，灯芯燃烧的不再是灵魂，而是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咸涩的雨水混着磷火落在脸上，我终于明白，所谓自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另一个更庞大的囚笼，而这片被诅咒的海域，永远需要新的祭品来延续它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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