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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坐标

夏日未尽的告白

校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人困在一种无菌的倦怠里。窗外,台风过境的遗迹正被粗暴地清理。电锯切割断木的尖啸和卡车清运碎石的轰鸣轮番撕扯着空气。几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灰霾云层,照在病房门口过道刚刷洗过的、依旧残留潮湿的地砖上,反着冰冷的光。

林致远坐在床沿,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正缓慢地、极其专注地系着球鞋的白色鞋带。指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每一下交叉、收紧都一丝不苟。额角贴着的纱布在散落的碎发遮掩下只露出一小点坚硬的白色边缘。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尚未从那场雨水的冲刷和废墟的崩塌中恢复血色,眉眼间笼罩着薄薄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沈屿靠在门框边。她看着林致远系鞋带的动作,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瞳孔。昨晚那个濒临崩溃、又迅速陷入死寂的空洞感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形的枷锁感,将他缚在原地。

“医生说了可以出院,但最好再观察一天。”沈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试图轻快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你这脸色……真的不再躺会儿?”

林致远系好最后一只鞋的带子,指尖在整洁的绳结上轻轻按了按。没有抬头。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双洗刷干净的白色球鞋鞋尖。帆布的表面还残留着淡淡水渍干涸的痕迹。

“没事了。这里吵。” 他的声音平直,没什么起伏,像在读一份枯燥的报告。

“……那行吧。”沈屿叹了口气,直起身。她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放在林致远身旁的床铺上,“喏,需要签字的表格。辅导员让我带来的。”她又掏出一个手机,也是新的,“你的那个……进水太厉害报废了,给你带了台备用的先用着,卡我也帮你装进去了。”

林致远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他抬眼,目光落在那个崭新的、塑料封膜还没撕开的黑色手机上,停顿了大约一秒。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随即,他又低下头,手指勾过那个文件袋,塞进了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没有打开看。对新手机置若罔闻。

“……号码还是原来的。”沈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自己那个屏幕边缘带着裂纹的手机,点开屏幕,递过去,“……昨晚……后来我传了一份备份在你网盘。”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昨晚林致远额角流血站在水中的那短短几秒视频的暂停画面。血水和雨水混杂的侧脸,眼神结冰,在模糊的像素点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绝望。

林致远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跳了一下。他没有看沈屿递过来的手机屏幕,目光仿佛穿透了沈屿的手臂,定格在对面墙壁一块更大的龟裂水渍上。声音更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僵硬:

“……删掉。”

“什么?”

“删掉它。”他重复,清晰,冰冷。

沈屿的手僵在半空。几秒后,她猛地收回手机,屏幕按灭。胸脯起伏了一下,像是咽下一口冰冷的硬物。那股刚刚被她强压下去的愤怒和挫败感又冲了上来。

“行!我删!我马上删!”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动作带着泄愤般的粗鲁,“林致远你真是……不知好歹!”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马尾狠狠一甩,快步走出了病房,连背影都带着怒意。

林致远维持着坐在床沿低头的姿势,直到沈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喧杂的清理噪音中。他才慢慢抬起眼,目光空空地掠过门口空无一人的地方,然后起身。拿过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手机,连同数据线,一股脑塞进背包深处,拉链封口。他背上包,走出病房门,没有回头。

 

大学的秋天在匆忙的修复中强行回归轨道。被台风撕裂的伤口被迅速覆盖上新的水泥、玻璃幕墙,如同从未发生过灾难。只有角落里偶尔裸露的狰狞断口、空气中未散尽的粉尘味,以及电子布告栏里滚动播放的“灾后心理支持中心地址”,提醒着那场不远的劫难。

林致远像一枚重新投入流水线的标准零件。教室、图书馆、食堂、画室。点线面精准复刻。他换上了新的帆布包,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长裤,额角的纱布在前天换成了更小的一块肤色医用胶布,隐匿在细碎的额发下,若非仔细搜寻,几乎无法察觉。

设计学院的课业压力如山,淹没了私人时间。他用巨大的信息量和精准的执行力填满每一分钟。小组讨论时,他逻辑清晰、输出高效,却像一个没有温度的计算核心。偶尔徐朗想拉他去打球,张磊邀请聚餐,他只是摇头,用即将到来的期中大作业和助教项目婉拒。拒绝干脆利落,不留转圜余地。

更多时候,他像一个透明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教室角落或图书馆深处巨大的落地窗前。膝上摊开的速写本里,不再是人物或静物。取而代之的是结构严谨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建筑剖面分解:冰冷锋利的钢构线条、交错复杂的管道网络、精确计算的受力分析草图——用规整的线条和冰冷的投影,构筑着远离血肉与情绪的铜墙铁壁。画室外那巨大的芭蕉叶在风中摇晃的声响,窗外建筑工地上冲击钻的尖锐轰鸣,都在落笔的节奏里被分解、归类、抹消。

只有一次。午夜时分。同楼层深夜狂欢归来的学生制造的喧闹打破了图书馆的寂静。林致远猛地惊醒——他竟趴在图书馆巨大的几何建筑模型前睡着了。额角被图纸卷筒硌出一道浅浅的红印。那一刻,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玻璃幕墙外深邃的、被城市灯火映红了一小角的夜空。左手无意识地捂住了额角胶布下的位置。几秒钟后,身体微微一颤,仿佛从冷水中浮出,随即垂下眼睫,重新落笔,将模型上一根支撑结构的倾斜角度重新校准了0.5度。心跳没有任何波澜。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却隔绝了所有冗余情感反应的精密仪器。风暴、伤口、暴雨夜的连接、甚至额角的钝痛,都被冻结在记忆的冰层深处,贴上“无用信息”的标签。唯有指尖下冰冷的线条和投影,是唯一的秩序坐标。汗水在皮肤上蒸腾,带来清晰的温热感,和紧绷的神经形成奇特的反差。

 

距离设计学院三站地铁的市综合体育中心体育馆,此刻却像一个被重新点燃的熔炉,爆发出与清冷秋夜截然相反的热浪。震耳欲聋的呐喊、锣鼓、口哨声浪几乎要掀翻巨大的钢结构穹顶!彩灯在观众席的昏暗上空旋转乱舞!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爆米花和橡胶地板混合的亢奋气息。

城际大学生篮球联赛C区晋级赛。决赛夜,主队滨海大学对阵邻市劲旅“雄风学院”,在千呼万唤中开赛。开场不久,比分就异常胶着,每一次身体碰撞、抢断、投篮都引来巨大的欢呼或倒彩!场上奔跑撞击的十个人如同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力量感与速度将荷尔蒙点燃到极致!

观众席最上方几排的阴影角落。

林致远背靠在冰冷的水泥台阶护栏上。巨大的喧嚣声浪包裹着他,却在抵达他身体几厘米的屏障外被无形的引力场扭曲、削弱,变成一种遥远的、如同隔在玻璃罩外的背景嗡鸣。

他是被徐朗和张磊半挟持着拖来的。徐朗振振有词:“体院的院花托人送了五张前排票!给咱们寝室助威!老窝在宿舍孵蛋算什么事儿!走!带你开开眼!”

前排票最终变成了徐朗赵宇们挤在人堆里嘶吼的乐园。而林致远在踏入这座沸腾山呼的场馆,被巨大噪音兜头浇下的瞬间,就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和强烈的抽离感。那空气里炸开的爆裂欢呼,如同千万根细针攒刺着神经深处的某个冰封禁区。他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沉默地挣脱徐朗的拉扯,逆着拥挤的人潮,一步步退向入口台阶上方最昏暗、空间最宽裕、也最远离风暴中心的角落。

这里视野很糟糕。只能俯视看台下方攒动模糊的人头和远处球场上疾速移动的、辨识度很低的红色、蓝色块。比分变化在巨大的电子屏上刺眼地闪烁跳跃。

他不在乎谁输谁赢。

也不在乎“体院之花”是谁。

他只是需要完成“来了”这个动作,堵上宿舍的嘴。

于是,他成了一个彻底剥离于此情此景之外的观测者。如同一个被偶然卷入风暴眼却开启了防御屏障的记录仪器。喧嚣是数据流,人群是背景噪点,球场是低帧率运行的模糊图像。他用这种冰冷的抽离感,抵御着体内那若有若无的、被喧嚣唤醒的刺痛。

汗水在额角胶布下微聚,带来黏腻不适感。他微微侧头,避开斜上方一盏刺眼的辅助射灯灯柱。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下方如沸水般翻腾的主队观众席——那里离场地更近,更能看清细节。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陡然映入了视野的余光!

在主队席核心区边缘,灯光稍微偏暗的位置。一个穿着印有滨海大学校徽蓝白运动外套、带着鸭舌帽的……侧影!肩宽背挺的姿态异常熟悉,在激烈跳动的欢呼人群中显出几分奇特的冷感和紧绷!

林致远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瞬间被冻结了!

呼吸停滞!血液倒流!太阳穴猛烈突跳!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扭过头!几乎是扑向前方低矮的安全护栏!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撞到下方台阶上的观众!引来一声低低的抱怨。但他全然不顾!

所有的防御屏障在此刻轰然崩塌!那个身影如同一道携带恐怖能量的彗星,瞬间击穿了所有冰封屏障!将无数被刻意尘封的画面轰然掀开——暴雨倾盆中扑向公交站的背影!石膏腿的惨白沉重!轻蔑眼神下的“滚”字!视频通话里刺目的LED灯和伤腿!还有他自己在樟树阴影下撕碎纸页的疯狂……所有一切!裹挟着冰与火的巨浪,咆哮着涌入脑海!

视线如同激光束,死死锁定向那个穿着蓝白运动外套的身影!

此刻,那人似乎有所察觉。

一直侧对着他方向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

抬起了头。

鸭舌帽宽大的帽檐阴影下,那道视线如同冰冷的探测射线——

精准无误地、逆着层叠攒动的人潮——

穿越了喧嚣的声浪——

穿透了看台的距离与昏暗光线——

直直地、撞上了林致远同样死死盯过来的视线!

时间!空间!声音!

都在这一瞬间被无限压缩!扭曲!凝固!

如同两个相撞的黑洞!

只有彼此眼中燃烧的、无法错辨的震惊、恐慌、以及深埋在底的滔天巨浪!

是秦阳!

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致远身体如同被瞬间石化!僵硬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撞断肋骨!巨大的轰鸣如同海啸般在他自己的颅内炸开!那顶蓝色的运动帽,帽檐阴影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紧抿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角线条!还有那深藏在帽檐阴影里、此刻却如同燃烧灰烬般死死锁定他的眼睛!冰冷锐利!穿透一切!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受伤的腿呢?!

那晚被台风中断的“喂?”之后呢?!

千万个问题在脑中疯狂炸裂!所有的冰冷秩序瞬间粉碎!只剩下眼前这个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的重逢坐标点!

一个林致远以为早已被他远远抛在北境的坐标点!

一个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痛视网膜的点!

秦阳!

那双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死死钉住他!最初一瞬的震动凝固后,里面没有重逢的惊喜,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味,反而是一种更深、更冷的审视!混杂着一丝猝不及防下被撕裂伪装的狼狈!像是在质问他: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惊骇和混乱让林致远的指尖死死抠住了冰冷生锈的护栏边缘!铁锈的碎屑刺进指腹带来细微锐痛!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被这股无形的、如同实质的目光压力彻底摧毁,甚至下意识想要转身逃离这个崩塌角落的时刻——

下方主队席核心区域。一个穿着紧身体恤短裙、身材娇俏、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此刻正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纸杯饮料,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秦阳。是王倩倩!几年不见,她似乎更加明艳。她脸上带着甜美又恰到好处的笑意,目标明确地穿过身边的人群。

“秦阳!”王倩倩声音清亮,穿透嘈杂,“真巧呀!还以为请不动你这尊大神来当拉拉队呢!给!”她笑吟吟地将那杯饮料递到秦阳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亲昵而自然,“喏,刚买的冰可乐,提提神!这赛况可真是……呀!”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秦阳手臂的瞬间!

秦阳猛然侧身!

动作幅度极大!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

仿佛要避开某种极其污秽的存在!

他的身体带动了椅子!

手臂更是在格挡般的动作中甩开!

“啪——哗啦——!!!”

纸杯被整个撞飞!在空中划过一道褐色的弧线!冰冷的深褐色液体如同决堤洪水般泼洒而出!

精准无误地!泼了王倩倩大半身!雪白的短T恤前襟和短裙瞬间被染成一片深沉的污迹!冰凉的液体顺着光洁的腿往下流!杯子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碰撞碎裂声!吸管和冰块飞溅!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

周围几米范围内的喧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人们愕然地转头看过来。

王倩倩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污迹,又猛地抬起满是震惊和羞愤的脸,眼睛睁得极大,直直瞪向秦阳!涂着闪粉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精心修饰过的甜美笑容早已碎裂无存,只剩下扭曲的错愕和被当众羞辱的潮红!

秦阳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过看台最高处昏暗角落的方向!林致远的方向!

帽檐阴影下,秦阳的脸色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紧抿的唇角向下拉出锋利的线条。刚才那一瞬间失态的惊怒和狼狈似乎被彻底压了下去。他维持着那个侧身避开的姿势,只有那只刚才撞飞饮料杯的手,微微蜷握着垂在身侧。雨水似乎要在他眼底凝结成冰。

几秒诡异的死寂。

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

然后。

秦阳猛地收回视线!像是终于厌恶了眼前的一切!包括那片狼藉!

他霍然起身!动作带得座椅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没有任何解释!

没有一句道歉!

他甚至没有再看僵在原地、因屈辱而微微发抖的王倩倩一眼!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冻彻人心的低压风暴,头也不回地、径直拨开周围惊愕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观众席后方的通道出口!

脚步坚决、急促!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整个动作快得像一场预谋好的突然撤离!只留下身后一地狼藉的饮料污迹、破碎的纸杯和所有投射过来的、惊疑、不解、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

王倩倩死死咬住下唇,脸色由通红瞬间转为铁青!指甲深陷掌心!她猛地转身,在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也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另一边的洗手间通道。留下身后一片嗡嗡的低声议论。

而在看台最高处。

冰冷的阴影角落里。

林致远依旧死死地抓着护栏。

冰冷铁锈的碎屑嵌入指腹的细微痛感异常清晰。

刚才发生的一切——王倩倩的靠近、秦阳的躲避、饮料杯的爆炸性飞溅、秦阳起身决然离去的背影——都如同被加速的蒙太奇片段,在巨大惊骇的余波中反复闪回!

当秦阳最后那个冰冷的、头也不回地冲出观众席、融入后方通道昏暗阴影的背景被视线捕捉时!林致远被铁锈刺痛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

血液像是冲破大坝的洪水!瞬间涌回四肢!将他从冰冷的石像状态强行挣脱出来!

那个消失的身影!

那个决绝的、仿佛再次将他隔绝在外的背影!

不能让他走!

必须……

一股巨大的、冲动得近乎失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心脏!压制已久的理智轰然断裂!

林致远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身后台阶上方的出口!

 

体育馆外。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暴露的皮肤上!彻底驱散了馆内闷热喧嚣留下的最后一丝残余。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正从海的方向飞速卷集、堆叠!像一只无形巨手不断向城市上空倾泻翻腾的污物!远处传来沉闷压抑的隆隆雷声!一场比台风规模小得多、却同样来势汹汹的降雨正在酝酿!

林致远冲出体育馆宽敞的侧通道大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咸腥和湿气劈面而来!瞬间灌进了他因奔跑而微张的唇齿间!他急停脚步,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胶布被风吹得边缘微微翘起。

目光急切地扫视!

停车场的方向!通往校外的林荫道方向!

没有!

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了!

去哪里了?!

林致远站在原地,如同无头苍蝇。巨大的失落感和刚才那股决然的冲动碰撞,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并不算太响亮、却异常清晰的玻璃碎裂声,混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从不远处的体育馆侧面——一个更加偏僻的、连接着消防疏散通道和巨大通风管道区域——飘了过来!

林致远的身体猛地绷直!想也不想!朝着声音来源冲了过去!

越靠近那片被巨大设备阴影笼罩的角落,光线越暗。只依靠远处主道路灯的余光勾勒出冷硬的管道轮廓和丛生的杂草阴影。空气里飘散着一丝极淡的……廉价烟草燃烧后的辛辣气味?

就在一处拐角的阴影下!

秦阳正背对着通道方向,俯身靠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通风管道壁上!宽大的蓝白运动服外套在幽暗的光线里几乎融为一片暗影。他一只手死死撑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垂落身侧,手指间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正在滴落……

啪嗒。

一滴粘稠的深红色液体,正从他低垂的右手垂落的、微屈的手指指尖——

滴落在脚下粗糙不平的水泥地上!

溅开一小朵暗色的花!

林致远瞳孔骤然收缩!

“秦阳!” 一个名字,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失控的惊恐,从喉咙深处毫无征兆地冲了出来!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设备区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而刺耳!

那个佝偻俯撑在冰冷管道上的背影,如同一尊正在风化崩裂的石像,猛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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