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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冰川初尝甜味(一)

叶罗丽:你不知道的CP们的那些故事

湖面,像一块凝固千年的巨大水晶。水波在这里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涟漪,只余下沉寂的深蓝,仿佛连时间都沉入了湖底,被永恒地冻结。水王子悬浮在这片无垠的寂静中央,银蓝色的长发如深海的水草般,无声地在水中浮动。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空无一物的湖底,视线里只有亘古不变的幽蓝,单调、纯粹,如同他早已习惯的漫长岁月。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水永恒的清冷包裹着他——这才是属于他的、绝对正确的秩序。

“哗啦——!”

一声突兀的脆响,如同石子投入死水,骤然撕裂了湖底的静默。

水王子眉头微蹙,冰晶般的视线瞬间穿透层层叠叠的幽蓝水体,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源头——湖岸。

岸边的景象,硬生生闯入他无波的视界。

一个人类女孩。王默。她正蹲在湖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一个倾倒的藤编篮子。几个红得刺目的果子滚落在嫩绿的草地上,旁边躺着一个摔扁的、印着小花的铁皮盒子,几块形状古怪、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气息的深褐色碎块散落出来。阳光毫不吝啬地泼洒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和肩头镀上了一层跳跃的金边,那颜色明亮得几乎灼痛了水王子习惯了幽暗的眼睛。

人类。又是人类。他们总是带着这些喧闹、混乱、色彩强烈的东西,侵入仙境的边缘,打破固有的平静。水王子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倦,身体微微下沉,更深地融入湖水的怀抱,试图将那岸上的景象彻底隔绝。

就在他即将完全隐入深蓝的前一瞬,湖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幽光,突兀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极其黯淡,却带着一丝不祥的、黏腻的污浊感。水王子的动作停滞了。那光点……像是被某种来自人类世界的污秽侵蚀过的水系精灵碎片,正散发出微弱却顽固的求救讯号。

身为净水湖的主宰,纯净是他的职责,亦是他的本能。这份职责,此刻压过了他对岸上喧嚣的排斥。

无声的指令在意识中下达。平静的湖面下,一股力量悄然涌动。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黯淡无光的蓝色水晶碎片,被一股无形的水流精准地托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穿过层层叠叠的湖水,径直向湖岸边的王默飘去。水晶碎片边缘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灰黑色烟气,那是被污染侵蚀的痕迹。

“咦?”王默刚把滚远的果子捡回来,就看到一块小小的、黯淡的蓝色石头被水流温柔地送到了她脚边的草地上。她好奇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它,触感冰凉,带着水特有的润泽。“水里的石头?给我的吗?”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湖心深处,那抹熟悉的银蓝色身影一闪而没。是他。

王默的心跳快了一拍,嘴角忍不住弯起。她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捧起那块微凉的碎片,对着湖水大声道:“谢谢!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清脆的声音在宁静的湖边荡开,带着纯粹的喜悦。

就在她双手合拢,将那枚被污染的水晶碎片完全包裹在掌心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王默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冲击力。岸边的青草瞬间倒伏,平静的湖面骤然掀起一圈圈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波纹!

湖底深处,正欲远离的水王子身形猛地一僵!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洪流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信息!海量的、汹涌的、完全陌生的信息,蛮横地冲垮了他意识中那道隔绝一切的冰墙!

他“听”到了!岸上青草被风吹拂的沙沙声,远处树林里不知名鸟雀的啁啾,甚至……王默指腹摩擦过水晶碎片表面那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窸窣声!每一种声音都清晰无比,带着各自独特的质感,粗暴地灌入他从未接收过“声音”的感官!

他“闻”到了!青草被阳光晒出的、混合着泥土的微腥气息,野餐篮里飘出的那种……甜腻的、带着果香的、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诱人气味!还有一种更浓烈的、暖烘烘的、带着油脂感的古怪香气,霸道地从那个摔扁的铁盒子里弥漫出来!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浓烈、复杂、甚至有些刺鼻,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从未开启过的嗅觉神经!

这仅仅是开始!

“呜……”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低吟不受控制地从水王子紧抿的唇间逸出。他猛地抬手捂住额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千年不变的冰川仿佛被投入了巨石,瞬间布满了惊涛骇浪般的裂痕。整个世界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轰然撞入了他的感知!混乱、喧嚣、信息爆炸……这感觉如同亿万根细针同时刺入他纯净的意识海,搅动着恒久的冰冷秩序。

他悬浮在深水中的身体微微颤抖,银蓝的长发在水中不安地搅动起混乱的涡流。本能告诉他必须立刻切断这可怕的连接,沉入更深的、只有纯粹水元素存在的湖底。然而,那枚经由王默双手接触、传递到他意识深处的污染水晶,其核心残留的一丝微弱求救脉冲,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牢牢地将他与岸上的混乱源头——王默——连接在一起。净化尚未完成,职责的锁链束缚着他,使他无法逃离这场感官的风暴。

岸上,王默对湖底的剧变一无所知。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黯淡的水晶碎片放在铺开的野餐布一角,仿佛安置一件珍宝。然后,她兴致勃勃地从篮子里拿起一个红得耀眼的果子,对着平静得有些过分的湖面,声音清脆地喊道:“水王子!你看!这个叫草莓!特别特别甜!你要不要尝尝看?”

甜?

这个从未在净水湖词典里出现过的字眼,此刻却像一把带着奇异倒钩的钥匙,猛地刺入了水王子混乱的意识核心,瞬间压倒了所有喧嚣的背景噪音。

他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无形的、却沛然莫御的力量自湖心爆发!平静的湖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巨大的、近乎透明的水墙轰然拔起,裹挟着沛然的水汽,如同失控的巨兽,咆哮着扑向岸边!

“啊——!”王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冰冷的水浪兜头浇透。她狼狈地跌坐在湿透的草地上,藤编篮子被冲翻,那个摔扁的铁盒子彻底被水卷走,几块深棕色的点心瞬间泡成了糊状。野餐布湿淋淋地贴在泥地上,上面点缀的几颗红草莓可怜地滚在泥水里,像被遗弃的红宝石。

水雾弥漫,带着湖水的清冷气息。水墙轰然落下,激起漫天细碎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虹彩。一道颀长的、周身萦绕着未散水汽的银蓝色身影,在弥漫的水雾中缓缓凝聚成形。

水王子站在狼藉的岸边,湖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湿透的野餐布上,溅开小小的水花。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川般的专注,死死地钉在王默脚边——那几颗从泥水里滚出来的、沾着水珠的鲜红草莓上。

王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声音还带着点颤抖:“水、水王子?你……你怎么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脚边的草莓,有些心疼地捡起一颗还算干净的,“你看,都弄脏了……”

水王子没有回答。他像是被那抹红色下了定身咒,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前迈了一步。湿透的草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噗叽”声。他蹲下身,冰蓝色的长发垂落,发梢几乎触碰到湿漉漉的草地。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湖水浸透的微凉,极其缓慢、极其迟疑地,捻起了王默手中那颗沾着晶莹水珠的草莓。

那动作,仿佛触碰的不是一颗果子,而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不稳定水系精灵核心。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奇异的。柔软的果肉微微凹陷下去,带着一种饱满的弹性,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颗粒。这触感完全不同于水的流动或冰的坚硬,是陌生的,带着一种……生命特有的、鲜活的质感?水王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那点刺目的红,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抉择。终于,他冰封般的面容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像是冰川深处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将那小小的果子,缓慢地、试探性地送向唇边。

王默屏住了呼吸,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微凉的果皮接触到唇瓣的瞬间,水王子浑身绷紧。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齿尖,极其轻微地咬破了那一点柔软的果肉。

轰——!!!

一种无法形容的、从未有过的、爆炸般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那是什么?!

甘美?清冽?带着微妙的酸意,却又被一种压倒性的、浓烈到近乎霸道的滋味所覆盖!这股滋味像一股灼热的暖流,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跳跃感,蛮横地冲垮了他口中恒久不变的、属于净水的清冷寡淡!它唤醒了他舌尖上无数沉睡的、他从未知晓其存在的微小区域,每一个区域都在疯狂地传递着截然不同的信号!甜!是甜!那传说中的“甜”!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震惊和茫然的低吼从水王子喉间溢出。他猛地捂住嘴,冰蓝色的瞳孔急剧收缩,如同遭遇了最强烈的精神冲击。手中的草莓几乎要被他失控的力量捏碎,红色的汁水沾染了他冰白的指尖,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血花。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的水洼被踩得飞溅。那可怕的、诱人的、颠覆性的滋味还在口腔里横冲直撞,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净水湖主宰者千年构筑的冰冷壁垒,在这一颗小小的果子面前,轰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弥合的裂缝。

“水王子!”王默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顾不上满身狼狈,连忙上前一步,紧张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是不是……太酸了?还是你不喜欢?”

水王子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他放下捂住嘴的手,指尖那抹刺眼的红分外鲜明。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猛地抬头看向王默,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那里面盛满了从未有过的、纯粹的震撼和茫然。

“这……这就是……”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和确认,“……‘甜’?” 他死死盯着王默,仿佛在向她求证一个颠覆世界根基的真理。

“对啊!”王默见他终于开口说话,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绽开笑容,用力地点点头,“甜甜的,很好吃吧?人类世界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哦!” 她看着水王子指尖的草莓汁,连忙从湿漉漉的野餐布上摸索着,拿起一个同样湿透的、印着小花的保温杯,拧开盖子。

一股乳白色的、温热的雾气袅袅升起,带着一种与湖水截然不同的、浓郁的、暖烘烘的香气,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

“给!”王默把杯子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这是牛奶!温的!喝点压压惊?这个也是甜的,不过和草莓的甜不一样哦!”

“牛奶……”水王子机械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他的目光从王默亮晶晶的眼睛,移到她手中那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缓缓滑落。那升腾的白色雾气,像一种温暖的召唤,带着一种奇异的、他从未接触过的“温度”的具象化。

他冰蓝色的瞳孔映着那缕白雾,里面风暴未息,却又掺杂进一丝被强烈吸引的、近乎探究的专注。他迟疑地伸出手,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触碰未知的僵硬,指尖轻轻碰触到杯壁。

“唔!”一声短促的惊呼再次不受控制地逸出。

烫!

一种全新的、尖锐的触觉信号沿着指尖神经,如同闪电般窜入他的大脑!那温度与湖水永恒的微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明确的、甚至有些灼人的存在感。但这“烫”并非伤害,它包裹在一种奇异的、滑腻的质感之中,杯壁传递来的热量带着一种……让人心尖发颤的暖意?

水王子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指,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温度灼伤了。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鲜明的、近乎孩子般的困惑和震惊。

“烫到了吗?”王默有些懊恼地缩回手,“哎呀,我忘了你是水精灵,可能不太习惯热的东西……” 她低头对着杯口小心地吹了吹气,白色的雾气被吹得散开又聚拢。

水王子没有回应她的懊恼。他的目光,已经被草地上另一件微小的事物牢牢捕获。那是一朵被刚才失控的水浪打落、滚到野餐布边缘的蒲公英绒球。金灿灿的,像一枚微缩的太阳,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草叶上。

那是什么?如此细小的结构,却蕴含着如此……蓬松、柔软的形态?

王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朵湿了边缘、但绒毛依旧蓬松的蒲公英,献宝似的举到水王子面前:“看!这个叫蒲公英!它的种子会飞哦!毛茸茸的,像不像一个小太阳?” 她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雀跃,仿佛在分享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毛…茸茸?”水王子重复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视线凝固在那团金色的绒球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好奇”的情绪,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漫过他千年冰封的心湖。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少了几分僵硬,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探索。修长冰白的指尖,带着净水湖的微凉,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轻轻碰触到那团金色的绒毛。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痒意和奇妙的柔软感,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从他的指尖窜向全身!那触感是如此陌生,如此新奇!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像拥有生命,在他冰冷的指尖下传递着一种独特的、难以形容的弹性。它不同于水的顺滑流淌,也不同于冰的坚硬冷冽,更不同于草莓果肉的微弹和牛奶杯壁的暖滑。这是一种全新的、属于生命的、轻盈的质感!

水王子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如同冻结的湖面被投入了阳光,瞬间折射出难以置信的、近乎迷醉的微光。指尖传来的奇妙触感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掌中这团脆弱又神奇的金色火焰。他甚至无意识地,用指腹更轻、更柔地,再次拂过那蓬松的绒毛,感受着那细微的、令人心尖发颤的痒意。

“感觉怎么样?”王默凑近了一点,带着期待的笑意小声问,“是不是很舒服?”

水王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专注地看着指尖的金色绒球,长长的银蓝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许久,他才极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低声道:“……很轻。” 指尖的动作愈发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境,“……像水泡……却又……有形状。” 他试图用自己唯一熟悉的“水”去理解这全新的触感,却又发现这形容如此苍白无力。

“噗,”王默被他认真的形容逗笑了,声音清脆,“对呀,风一吹,它们就会飞起来,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长出新的蒲公英!”她张开手掌,对着那朵蒲公英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一股轻柔的气流拂过。金色的绒球应声散开!无数细小的、带着白色冠毛的种子瞬间挣脱束缚,轻盈地、旋转着、乘着风飞向空中!它们像无数个迷你的降落伞,在夕阳金色的余晖里闪闪发亮,打着旋儿,越飞越高,渐渐融入被染成一片蜜糖色的晚霞之中。

水王子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被这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充满!他的瞳孔里映着夕阳的暖金,映着无数旋转上升的绒球,映着王默仰起的、带着纯粹惊叹和喜悦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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