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如溪,暗潮渐涌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台时,陆行舟第一次踏进高三(七)班的教室。班主任的介绍声还悬在空气里,他的目光已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靠窗第三排的女生身上。
苏清月正低头演算数学题,侧脸被阳光切出半明半暗的轮廓,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弧度轻得像羽毛。她像是没听见教室后排的动静,直到陆行舟被安排坐在她后桌,椅子腿蹭过地面的轻响才让她睫毛颤了颤,却没回头。
“你好,我叫陆行舟。”他放下书包时,声音刻意放轻了些。
她握着笔的手顿了半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连头都没抬。
这样的冷淡持续了近一个月。陆行舟转来的日子里,苏清月永远是教室最早到、最晚走的人,课本扉页写满批注,笔记本上除了公式定理,偶尔会出现几行娟秀却冷硬的字——“利益置换”“风险评估”“节点预判”。他起初以为是学霸的特殊笔记,直到某次自习课,他瞥见她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简易的棋盘,黑棋落定在“车”的位置,旁边标着日期,而那个日期,恰好是隔壁班班长被举报作弊的日子。
陆行舟的心猛地一跳,却又很快压下去。他宁愿相信那只是巧合,就像他每次看向苏清月时,总能恰好撞上她转过来的目光,像有根无形的线在两人之间牵拽。
他们的熟络始于一场意外。学校组织秋游时,有人在山间迷路,带队老师临时抽调学生分组寻找。陆行舟和苏清月被分到一组,走在崎岖的小路上时,她突然脚下一滑,他伸手扶住她的瞬间,指尖触到她手腕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
“谢谢。”她抽回手时,耳尖红了。
“不客气。”他笑了笑,“你好像很怕生?”
她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道:“只是不习惯和人靠太近。”
那天他们没找到迷路的同学,却在返程时看到对方被其他组送回来。回去的车上,苏清月靠着车窗假寐,陆行舟看着她被颠簸晃得轻颤的发丝,鬼使神差地从包里掏出根橡皮绳,想帮她把碎发束起。手刚伸过去,她就睁开了眼,眸子里像盛着星光,亮得惊人。
“我自己来。”她接过橡皮绳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真正的心动发生在黄昏。期中考试后,陆行舟在操场旁的香樟树下等她,手里攥着个小盒子。夕阳把天空染成熔金,苏清月走过来时,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振翅的蝶。
“这个给你。”他把盒子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我看你总用皮筋束头发,这个……”
盒子里是根银质发钗,雕着细小的纹路,是他跑了好几家古玩店才找到的。苏清月捏着发钗的手微微发抖,抬眼时,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觉得它和你很配。”陆行舟深吸一口气,“苏清月,我喜欢你。”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陆行舟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却听见她轻声说:“好。”
风吹过香樟叶,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鼓掌。陆行舟想牵她的手,又怕唐突,正犹豫着,她却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过来,暖得让他心口发涨。
意外频发,疑窦丛生
在一起的日子像被浸在蜜里。陆行舟会在早读前给她带热豆浆,苏清月会在他打球时默默递上矿泉水;他会在晚自习后送她到巷口,看她房间的灯亮起才离开,她会在他生日时,送他一本手抄的习题集,扉页上写着“愿你前路坦荡”。
可甜蜜里总掺着些说不清的怪异。他们约会时,总会“碰巧”遇到些事:商场里突然发生的争执,最终牵扯出某公司的偷税漏税;公园散步时,偶然撞见有人丢弃匿名举报信,内容恰好指向某官员的贪腐案。这些事都与他们无关,却总在他们出现的地方发生,像被精心安排好的剧本。
陆行舟起初没在意,直到第三次“意外”发生——顾氏集团的一个项目负责人在酒局上突发心梗去世,而那天,他本应和苏清月去那家酒店顶楼的餐厅吃饭,只因她临时说不舒服,才改了行程。
“清月,你不觉得最近太巧了吗?”那天晚上,他坐在她家楼下的长椅上,看着她房间的灯,忍不住发消息问。
过了很久,她才回:“巧合而已,别想太多。”
可陆行舟没法不想。他开始悄悄调查那些“意外”,发现死去的项目负责人、被举报的官员、作弊的班长,都与顾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顾氏集团的总裁顾明城,是商界出了名的狠角色,传闻他发家时手段不干净,却没人能抓到实锤。
他把调查到的线索记在笔记本上,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却总觉得缺了最重要的一环。就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已知条件明明都齐了,却怎么也推不出最终答案。
那天他去找苏清月,她出门买东西,让他在屋里等。他坐在客厅里,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棋盘上。那是个老式棋盘,棋子是磨得光滑的玉石,黑棋和白棋各占一角,奇怪的是,棋盘上只有一步棋——黑棋的“帅”向前挪了一格,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你平时下棋吗?”他之前问过她。
“偶尔自己跟自己下。”她当时正低头看书,语气淡淡的,“每次只走一步。”
陆行舟好奇心起,伸手想拿起那颗黑棋看看,手刚碰到棋盘,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盘棋“哗啦”一声翻倒在地,玉石棋子滚得满地都是。他慌忙去捡,指尖被冰凉的棋子硌得生疼,心里却莫名发慌,像打翻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
苏清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陆行舟抬头时,看到她脸色惨白,手里的购物袋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她冲过来蹲下身捡棋子,动作快得有些狰狞,指尖被棋子划破了也没察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行舟想帮忙,却被她猛地推开。
“别碰!”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谁让你碰我东西的?说了别碰!”
陆行舟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苏清月这样,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浑身竖起尖刺。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眼里的陌生刺得说不出话。
“你走吧。”她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以后别碰我的东西,也别随便进我房间。”
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苏清月还蹲在地上捡棋子,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陆行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有错,却不明白一个棋盘而已,为什么会让她发那么大的火。
局中局,棋中人
陆行舟没有深究棋盘的事,他把更多精力放在调查上。那些看似孤立的案件,在他反复梳理后,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脉络:每一个“意外”都精准地打击了顾氏集团的外围势力,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剔除顾明城的羽翼。而这一切的推动者,似乎总有苏清月的影子——她推荐的餐厅,她提起的传闻,她“恰好”错过的时间点。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藤蔓般缠上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翻出之前记下的线索,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棋盘,把每个案件的关键人物标成棋子,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时,他猛地停住了笔——那是苏清月的名字,恰好落在棋盘的最中央,像掌控全局的棋手。
他拿着笔记本冲到苏清月家,撞开门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安静得像幅画。
“这些是不是你做的?”他把笔记本摔在她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那些意外,那些案件,都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清月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分手吧。”她淡淡地说,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
“分手?”陆行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布局?那些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你走吧。”
“苏清月!”他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皮肤的冰凉,“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
“那都是假的。”她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放手。”
陆行舟僵在原地,看着她抽回手,用力关上了门。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手机里弹出消息提示,是苏清月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别再找我了。”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拉黑了。电话打不通,微信发不出,那个前几天还挽着他胳膊笑的女孩,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终局之棋,月落舟沉
苏清月出事的消息是陆行舟从新闻上看到的。报道说顾氏集团总裁顾明城的私生女在公寓遭遇煤气泄漏,被发现时已奄奄一息。记者没提名字,但陆行舟看到地址的瞬间,血液几乎凝固——那是苏清月住的地方。
他疯了一样赶到医院,冲进重症监护室时,苏清月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脸色白得像纸。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正在旁边抢救,看到他进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清月!”他扑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撑住,医生说你会没事的,你……”
苏清月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到是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行舟……”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像风中残烛,“你来了。”
“我来了,我在这里。”他哽咽着,“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那盘棋……”她咳了几声,呼吸越来越弱,“你打翻的棋盘,就是我布的局……你是破局之人啊……”
陆行舟浑身一震,想起那个被打翻的棋盘,想起那些散落的棋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些案件,那些人,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包括……”
“包括我自己。”她笑了笑,眼角滑下一滴泪,“我母亲爱上顾明城时,以为是爱情,最后却只换来一句‘利益至上’。他说世界上只有利益是永恒的,我偏要试试,能不能用这盘棋,换他身败名裂。”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我从小就开始等了……等一个能让他垮台的机会。遇到你时,我本来想推开的,我怕像我妈一样,把真心给错了人……可你送我发钗那天,夕阳落在你眼睛里,我突然想赌一次。”
“那你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要躲着我?”陆行舟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
“因为你发现了。”她轻轻喘息着,抬手想抚他的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被他紧紧握住,“我慌了……我怕你卷进来,怕顾明城对你下手……你是唯一不在我棋里的人,行舟,我从没利用过你……”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回光返照:“我死了,警方会彻查,顾明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会被挖出来……这是我最后的棋子,用我的命,换他万劫不复……”
“别说了!你撑住,医生会救你的!”陆行舟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准你死,苏清月,你说过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的,你说过……”
“行舟。”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记住我……别记住这盘棋,记住那个……收下你发钗的女孩……”
她的手猛地垂落,监护仪发出长长的刺耳的蜂鸣。陆行舟抱着她渐渐变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像他手里那根再也没机会为她插上的发钗,坠向无尽的黑暗。
三天后,顾氏集团总裁顾明城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及间接谋杀被警方逮捕,集团股价暴跌,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媒体铺天盖地报道这场商界地震,却没人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女孩。
陆行舟站在苏清月的墓前,手里握着那根银质发钗,发钗上的月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终于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她布了一辈子的局,却在最后一步,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风吹过墓园,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棋盘上散落的棋子。陆行舟轻轻把发钗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里,苏清月正对着镜头笑,眼里的光,和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亮。
“清月,你说我是破局之人。”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可这局破了,我却永远困在里面了。”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独自立在墓碑前,像一枚永远停留在棋盘上的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