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封门2

绝对的寂静，如同有形的物质，兜头罩下。只有雨水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屋顶、门廊和庭院里的枯枝败叶，发出永无止境的“噼啪”声响，单调得令人几欲发狂。苏影站在紧闭的橡木大门前，手伸进大衣口袋，指尖触碰到那把沉重的、布满铜绿的老式黄铜钥匙。钥匙冰冷坚硬，棱角硌着指腹。

她掏出钥匙，对准锁孔。就在钥匙尖端即将插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钥匙柄上窜起，瞬间蔓延至她的整条手臂，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那感觉，像是握住了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金属，又像是……某种活物冰冷的鳞片。

苏影蹙紧眉头，强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适，用力将钥匙插了进去。锁芯内部传来沉重滞涩的摩擦声，“咔哒……咔哒……”，仿佛有什么锈蚀的齿轮在极不情愿地转动。她用尽力气拧动钥匙，伴随着一声沉闷悠长的“吱呀——”，厚重的橡木大门终于向内缓缓开启。

一股更为浓烈、更为陈腐的气息，如同尘封千年的墓穴被突然掘开，混合着朽木、灰尘、陈年织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气味，汹涌地扑面而来，几乎将她推了个趔趄。苏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抬手掩住了口鼻。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摸索着，手指在冰凉潮湿的墙壁上滑过，终于触碰到一个老式的黄铜开关。她用力按下去。

“啪嗒。”

头顶高处，一盏巨大的、布满蛛网和水晶坠饰的枝形吊灯，在电流经过时发出几声轻微的“滋滋”声，随即，几簇昏黄的光晕如同垂死挣扎般，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才勉强稳定下来，吝啬地洒下黯淡的光。光线微弱得可怜，仅仅照亮了玄关周围一小片区域，更远处的门厅、盘旋而上的楼梯以及两侧幽深的走廊，依旧沉沦在浓稠的阴影之中。

光与暗的交界处，影影绰绰。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

就在这晦暗摇曳的光线中，苏影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正对大门、悬挂在通往二楼楼梯旁墙壁上的一幅巨型人物油画上。画中是一位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繁复裙装、面容刻板严肃的老妇人，大概是家族中的某位先祖。她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灰蓝色。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苏影的尾椎骨窜上后颈。就在刚才开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画中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视线似乎随着她推门而入的动作，极其细微地移动了一下！那绝非光影晃动造成的错觉，而是某种冰冷、凝滞的注视感，牢牢地锁定了她！

苏影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声音在死寂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那幅画。灯光依旧微弱地摇曳着，画中老妇人的脸在光影中显得更加阴森。几秒钟过去，那双眼睛似乎又恢复了油画的呆滞，固定在原本的方向。

是错觉？一定是光线和长途跋涉的疲惫造成的错觉。苏影试图说服自己，但那如跗骨之蛆般的被注视感却挥之不去，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咳…咳咳……”

一阵苍老而虚弱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从楼梯右侧那条幽暗走廊的深处传来，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影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融化出来一般，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口昏黄的光晕边缘。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老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但依旧整洁的老式黑色管家制服，稀疏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每一道都深得能夹住阴影。他的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灰白，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几乎看不清瞳仁，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球。

他微微低着头，姿态谦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动作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古板礼节。

“苏影小姐，”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枯叶摩擦，“您终于到了。我是张伯，为您家看守这房子，已经……很久了。”他微微抬起浑浊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轻轻扫过苏影的脸，又似乎只是空洞地望着她身后的虚空。他的视线并未在楼梯旁那幅诡异的肖像画上停留半分。

苏影压下心头的惊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张伯？祖父的信里提到过您。辛苦了。”她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管家，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异常，但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