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林小树背着药篓出了门。
山风带着露水钻进衣领,他没像平时那样缩脖子,反而放慢脚步,耳朵动了动——石板路上除了他的鞋印,还有另一串浅浅的痕迹,是绣着缠枝莲的缎面鞋跟踩出来的月牙印,和昨晚窗下那串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装作没发现,继续往村东头走。
路过老槐树下的石磨时,他故意一踉跄,药篓里的野菊根“哗啦”掉出两根。
弯腰捡的时候,眼角扫到身后——二十步外的竹篱笆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藏得快,但露出半截玄色袖子,金线绣着一只衔珠的玄鸟。
林小树心跳快了。
他记得白九娘昨天穿的是月白衫子,这玄鸟纹……应该是她那个贴身护卫阿青的。
前天在镇上的医馆门口,他见过这个男人一次,刀疤从左眼斜到下巴,看人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
他捡起药根,拍了拍裤腿站起身,突然转身钻进巷子。
这条巷子是村里最偏僻的地方,两边土墙很高,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他走了七八步,听见后面有衣服擦过砖墙的声音,就停下来。
“出来吧。”他背靠着墙,语气冷了下来,“跟了这么远,不累?”
墙后停了一会,一个玄色身影从拐角走出来。
阿青比他记忆里还要高,脸上的刀疤在晨雾里泛青,腰间的乌鞘刀挂着一块墨玉,雕的是药王阁的图腾。
“林小先生耳力不错。”阿青开口,声音沙哑,“我家主子请你去药庐坐坐。”
林小树盯着他的刀,没说话。
他昨晚翻残卷的时候,在夹层里看到半页《药王阁志》,上面写着“三请不成则为敌”。
白九娘前天来探脉,昨天说“没法回头”,今天又派阿青来盯梢,明显是在走流程。
但他不能去——小草的病刚有点好转,张桂香的寒症还没治好,更别说那卷里的“百草引”线索,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去。”他说完,扯了扯药篓带子,转身就走。
阿青没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
林小树能感觉到后颈发烫,那是被刀尖盯住的感觉——药王阁的人,从来不轻易放手。
回到草堂时,张桂香正蹲在门口剥蒜,红围裙上沾了几点蒜汁。
她见他回来,直起身子问:“咋这么早?山参没找着?”
林小树把药篓放在石桌上,压低声音:“桂香姐,你去趟镇里,帮我买两斤蜜枣。”
“蜜枣?小草馋了?”张桂香眯着眼,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行,我这就去。”
她转身要走,忽然回头,眼神像针一样盯着他:“你是不是又要干啥事?”
林小树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哪有啊,就是怕晚上有野狗进院偷鸡。”
张桂香“嗤”了一声,拎着篮子走了。
等她走远,林小树立刻冲进屋里。
他掀开炕席,底下藏着个陶瓮,里面种着一株半尺高的青藤,藤上结着三颗紫果——这是他用元气催了三天的“迷心藤”,残卷里说,紫果碾碎混上晨露,涂在门窗上,普通人闻了会头晕,练过内功的也会眼前发蒙。
他捏碎紫果,抹在书房的窗棂、门框上。
最后抹到书案下面时,手指被木刺扎破,血滴进砖缝,有一丝淡淡的甜腥味——这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让白九娘以为他防备松了。
天快黑时,张桂香拎着蜜枣回来了,篮子里还多了一块酱牛肉。
她把肉搁在灶上,叉着腰问他:“说吧,刚才支开我干啥?”
“就……怕有人来偷东西。”林小树挠了挠头,“前天白九娘没喝茶,我猜她惦记那卷。”
张桂香的手顿了一下,刀刃映出她紧绷的脸:“那娘们敢来?我拿擀面杖敲她脑壳!”
“别。”林小树按住她手腕,“她身边有高手。你今晚去西屋睡,我在书房守着。”
张桂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起来,用手指戳了戳他额头:“小滑头,当我看不出你在支开我?行,我去睡西屋,可要是听见动静……”她拿起擀面杖晃了晃,转身进了厨房。
深夜,林小树蜷在书房的太师椅里,油灯芯结了个灯花。
他盯着窗外的树影,听到更夫敲了三更,虫鸣突然没了。
房梁上传来瓦片响动,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
他闭上眼,假装打盹,手指悄悄掐住袖口残留的紫果粉末。
门闩被挑开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接着是布料擦过地面的声音,有人悄悄走到书案前。
他闻到一股冷香,像雪后的梅枝,是白九娘常用的香粉。
“《灵枢残卷》……”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疑惑,“不在枕头下面?”
林小树猛地睁开眼。
他悄悄拨亮油灯,照出白九娘的脸——她卸了妆,眉眼依旧锋利,穿着素色襦裙,外面罩着玄色夜行衣,头发上的玉簪换成了银簪,明显是有备而来。
“白小姐,来访为什么不敲门?”他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白九娘没慌,反而笑了,银簪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我只是想确认,你值不值得我们阁主亲自出手。”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几声鸦叫——是暗号。
林小树心头一紧,透过窗纸看见七八道黑影翻进院子,玄色衣摆上的玄鸟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书房里的空气沉得像石头。
白九娘轻轻敲了敲书案,声音甜中带冷:“林小先生,现在说跟我们走,还来得及。”
林小树手摸向腰间的银针袋,掌心全是汗。
他看着窗外逼近的身影,心跳盖过了更漏,脑子里想起小草睡前说的话:“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来不及了。”他握紧银针,针尖刺破掌心,“要打,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