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青石板在脚下震颤,林小树的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像有冰针顺着脊椎往上爬。
刚才那声来自地心的闷响还在耳畔回荡,低沉如远古巨兽的喘息,余音在石壁间来回撞击,震得人牙根发酸。
他刚要开口让众人小心,整座祖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簌簌落下碎石,砸在肩头生疼。
李大山手里的火把“啪嗒”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轻响,映出石壁上缓缓浮现的暗绿色符文——那些纹路像活过来的蛇,泛着幽光,蜿蜒着从石缝中爬出,触须般向众人脚边蔓延。
指尖所及之处,石面竟微微发烫,又迅速转为刺骨的冰凉。
“血……灵……归我……”
沙哑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枯喉在耳道深处低语,林小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细针在颅内反复穿刺,每一下都牵动着神经末梢。
他踉跄着扶住石壁,指尖刚触到那些暗绿符文,一股腐臭的气息猛地灌进鼻腔——那是烂在泥里三年的尸体,混着发霉的草药味,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直熏得他胃里翻涌,喉头泛起胆汁的苦味。
“小……树哥?”林雨晴的声音带着颤音,像风中抖动的银铃。
这位平时冷静的特工此刻攥紧了腰间的枪,指节发白,枪口却在微微发抖,“石壁上的符……在动!”她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迫。
南宫烈的古武真气在掌心凝聚成白雾,蒸腾着寒气,他挡在众人前方,目光如刀扫过不断扭曲的石壁:“是封印裂痕引动的邪祟之气。白九娘说的‘真正灾厄’,怕是要醒了。”他话音未落,真气屏障已在他身前展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冰层在极寒中裂开。
话音未落,林小树突然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泛着生机的翠绿色灵力,此刻正像融化的蜡油般往下淌,所过之处的青石板上,竟冒出几株枯萎的黑藤。
那藤蔓触手般蠕动,表面布满倒刺,碰到李大山的裤脚时,“刺啦”一声扯破了粗布,在他小腿上划出血痕,血珠渗出,带着微微的灼痛。
“这、这是我催生的灵植?”林小树瞳孔骤缩,声音发颤。
他分明记得融合封印碎片后,体内的神农之力该更纯粹才对,可现在灵力里竟混着一股腐坏的气息,像腐根在体内蔓延,“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瘟鬼意志的侵蚀!”苏月柔的指尖按上他腕间的太渊穴,凉意如针尖刺入。
这位都市千金此刻褪去了娇气,额角渗着细汗,银针在她指间闪着冷光,针尖微颤,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你体内灵脉被毒雾污染了!我帮你稳住气海!”
银针入肉的刺痛让林小树清醒几分,皮肤下传来一阵阵麻痒,像是有虫在经络中爬行。
他看见苏月柔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在竭力控制针尾的震颤,她的呼吸变得短促,唇色微微发白。
而南宫烈的真气屏障外,那些黑藤正疯狂蔓延,像无数条毒蛇往屏障上撞,撞碎的藤屑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青石板被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腾起淡淡的白烟,散发出刺鼻的酸味。
“出口被封了!”李大山突然吼道,声音在石壁间炸开。
众人这才发现,原本来时的甬道不知何时被黑藤堵得严严实实,藤蔓交错缠绕,像一张活的网,还在缓缓蠕动。
只剩另一个方向的石门还露着条缝,透出一丝微弱的风声。
可等他们跌跌撞撞跑过去,那道石门后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咯咯”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响动,混着腐肉掉落的闷响,每一声都像踩在神经上。
湿冷的风从门缝吹出,带着浓重的尸臭,拂过脸颊时,皮肤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蛊尸07号从黑暗里走出来时,林小树差点咬碎后槽牙。
这具实验体比记忆中更恐怖:胸口插着根刻满符文的骨刺,骨刺周围的皮肉已经烂成血糊糊的浆,露出白森森的肋骨,每一根都沾着黑绿色的黏液;它的眼睛泛着幽绿,瞳孔如虫眼般分裂,每走一步,黑血就从溃烂的下巴滴在地上,“滴答”作响,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腾起微弱的烟雾,气味令人作呕。
“退后!”南宫烈的拳头裹着真气砸向最近的蛊尸,拳风呼啸,撞在蛊尸胸口发出“砰”的闷响。
可那些怪物像没知觉似的,被揍飞后又摇摇晃晃爬起来,腐烂的手爪抓在他的后背,扯下几片布帛,露出狰狞的抓痕,火辣辣地疼。
南宫烈咬牙低吼,肩头肌肉绷紧,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石板上瞬间被黑藤吞噬。
林小树的太阳穴又开始疼,像是有两股力量在颅内拉锯。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神农传承的温热,如春泉涌动,抚过经络;另一股是来自瘟鬼的阴寒,像毒蛇盘踞在丹田,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刺骨的冷意。
他盯着蛊尸07号心口的骨刺,突然福至心灵——那根骨刺上的符文,和石壁上的暗绿纹路一模一样!
“是阵眼!”他咬着牙冲过去,灵力在掌心凝聚成绿色光团,掌心发烫,指尖却泛着寒意。
这一次他没催生灵植,反而将灵力压缩成细针,凝神聚气,指风破空,“噗”地扎进蛊尸07号的心脏位置。
腐肉碎裂的声音混着怪物的嘶吼,腥臭的黑血喷溅到他脸上,黏腻冰冷。
蛊尸07号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胸口的骨刺“咔”地断成两截。
林小树正要松口气,却见那截断骨刺上渗出黑血,滴在他手背上——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耳中只剩血流奔涌的轰鸣。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巨大的祭坛前。
白九娘穿着猩红的旗袍,正抚摸着祭坛上的青铜鼎,鼎里翻涌着黑红色的液体,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飘出的雾气里全是虫鸣,密密麻麻,像是千万只甲虫在耳边振翅。
她身后跪伏着无数半人半虫的怪物,虫腿从他们后背钻出来,刮擦着石地,发出“沙沙”声,复眼泛着诡异的光,倒映着鼎中血光。
“只要让神农血脉者成为‘瘟鬼容器’,封印便可彻底瓦解。”白九娘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林小树的耳膜,冰冷滑腻,“你以为那些女人的眼泪能救你?等瘟鬼彻底苏醒,她们的心跳声,都会变成献祭的鼓点……”
“不!”林小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
张桂香的眼泪滴在他脸上,咸涩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灶房偷糖,被她揪着耳朵骂的场景。
她的手死死护着他的头,后背被蛊尸的爪子划出几道血痕,碎花衬衫的布料黏在伤口上,渗着血珠,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微微发颤。
“你差点就没了……”张桂香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怀里的林小树能感觉到她在抖,可她的胳膊却像铁箍似的圈着他,“刚才你浑身冰凉,怎么叫都不醒。那些怪物扑过来,我、我就想着……”
“别怕,我在。”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带着一丝颤抖的暖意。
林小树突然发现,体内那股阴寒的力量正在消退。
他望着张桂香被血染红的后颈,望着苏月柔还插在他腕间的银针,望着南宫烈染血的袖口——那些因为他而受伤的人,此刻都围在他身边,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担忧。
“原来……”林小树轻声呢喃。
他感觉神农印记在胸口发烫,那股温热的力量像泉水般漫开,将最后一丝瘟鬼气息逼出体外,“人心才是最好的封印。”
地宫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
石壁上的暗绿符文正在消退,黑藤也蜷缩着退回地下,发出“窸窣”声,如同退潮的潮水。
众人互相搀扶着往出口走,李大山捡起火把,火光摇曳,映出张桂香后背的血渍,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直扶着林小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回村吧。”林小树抹了把脸,把张桂香的手攥得更紧,“得看看小草怎么样了,还有……”
他的话突然顿住。
远处传来狗叫,是村里的方向。
那叫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焦躁,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声接一声,撕破了山间的寂静。
林小树望着地宫出口外的天色——明明才傍晚,天边却像蒙了层灰,连夕阳都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树哥?”林雨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出口到了。”
林小树最后看了眼地宫深处,那里的黑暗中仿佛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呢喃,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如针尖刺入心底。
他握紧张桂香的手,带着众人走出地宫。
山风卷着草叶吹过他的脸,带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他却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像是烂在泥里的草药,又像是……
“小树!”
熟悉的呼喊声从村口传来。
林小树抬头望去,看见妹妹小草正扶着小阿婆站在老槐树下。
可那棵他从小爬到大的老槐树,此刻叶子全蔫了,枝桠上缠着几缕黑藤,像极了地宫里那些腐蚀植物的东西,轻轻摆动,仿佛在呼吸。
小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村里好多人都病了……说是发着烧,嘴里直念叨‘血’‘灵’……”
林小树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村口聚集的人群,望着老槐树上的黑藤,突然想起白九娘在幻象里说的话。
山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他脚边,那叶子瞬间枯成了黑色粉末,随风散去。
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