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回到石沟村时,天刚蒙蒙亮。
他扶着村口老槐树,喉间腥甜直涌——灵脉解封的反噬比预想中更狠,每走一步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往经脉里戳。
晨雾里飘来张桂香家的炊烟,混着艾草味,他刚抬步,就见竹篱笆"吱呀"一声被撞开。
"小祖宗!"张桂香裹着靛青碎花围裙冲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井边跑回来。
她眼尾的泪痣急得发红,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肩膀:"昨儿后半夜就看你屋没亮灯,我在村头守了半宿——"话没说完就顿住,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怎么烫得像火炭?"
林小树勉强扯出个笑:"进山采了趟药,受了点风。"
"哄鬼呢?"张桂香伸手去探他额头,被他偏头避开。
她这才注意到他袖口渗出的血痕,眼眶霎时红了:"是不是那白九娘又闹妖?
你当我是瞎子?
上回你给小草扎针时手都抖成筛糠,还说没事!"
"桂香姐。"林小树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我要去西南深山,找位老草药师。"
"去哪?"张桂香猛地攥紧他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布纹里,"你当这是去后山挖野菜?
前儿刘猎户说西南山有瘴气,上回商队过都折了俩伙计——"
"我得去。"林小树从怀里摸出灵典,封皮上的符文在晨雾里泛着微光,"幽冥湖那石门,白九娘说的'教主重生'...我得弄明白神农残魂到底藏着什么。"他想起昨夜湖底那截青灰指甲,喉结动了动,"再拖下去,石沟村...还有你们,都得跟着遭殃。"
竹篱笆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月柔抱着个蓝布包裹站在晨光里,发尾沾着露水,显然也是刚到:"我也去。"她晃了晃手里的包裹,"带了防瘴气的药囊,还有你教我制的止血散。"
林小树愣住:"月柔,你身子才好——"
"我在城里时,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苏月柔咬着唇,眼尾却扬起来,"现在能多活一天,都是你给的。"她走上前,把药囊塞进他手里,"再说...你灵脉不稳,我学的针灸还能帮你压制反噬。"
张桂香突然松开手,转身回屋。
林小树正慌神,就见她挎着个半旧的竹篓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干饼、盐蛋,还有包得方方正正的野蜂蜜:"我去。"她把竹篓往他怀里一塞,"你那点元气,走两步就得栽倒。
我背过猪草,背得动你。"
林小树望着两张满是坚持的脸,喉咙发紧。
他想起张桂香在雨夜里把他拖进草堆时,身上的艾草香混着泥土味;想起苏月柔第一次给他递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跳开。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走慢点,等我。"
西南深山的雾比石沟村浓得多。
林小树攥着张桂香递来的竹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灵脉里那团火,从丹田烧到指尖,烧得眼前直冒金星。
张桂香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竹篓在她腰间一颠一颠;苏月柔落在最后,手里攥着根淬过药的短刃——那是她让铁匠铺特意打的,说防野兽。
"歇会儿吧。"张桂香突然停住脚,"你额头的汗都能浇湿块帕子了。"
林小树刚要摇头,就听苏月柔轻呼一声。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雾气里立着个身影,须发斑白如霜,手里握着柄半旧的药锄,锄尖还沾着新泥。
"小友。"老者声音像老树根擦过岩石,"可是寻老周头?"
林小树心头一跳。
他曾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记载:西南深山有隐者,守神农墓数十年,人称"老草药师"。
他强撑着作揖:"正是。
在下林小树,因灵脉异变,特来请教。"
老者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腰间的灵典上顿了顿:"随我来吧。"他转身往雾里走,药锄在地上敲出"笃笃"声,"这山雾里有瘴,走快了要栽。"
墓门藏在棵老松树下。
林小树跟着钻进墓室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四壁刻满符文,在火把下泛着青灰色,空气里飘着陈年老药的苦香。
张桂香把竹篓放下,伸手摸了摸石壁:"这石头...摸着像活人皮肤。"
"神农墓以活石为壁。"老草药师往火盆里添了把艾草,烟雾腾起时,他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当年为封残魂所铸。
小友,你体内灵脉..."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墓门方向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接着是重物拖拽地面的"沙沙"声。
老草药师脸色骤变,抄起药锄挡在三人面前:"捂住口鼻!"
林小树刚扯起衣袖,就见墓门轰然炸裂。
月光从炸开的缺口照进来,映出七具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们穿着腐烂的粗布短打,皮肤泛着青灰,左眼位置嵌着枚黑玉——正是白九娘的标记。
最前面那具傀儡抬起头,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
"血肉傀儡!"老草药师低喝,"小友,用你的灵脉!"
林小树咬着牙拔出银针。
灵脉里的火突然窜得更猛,他眼前发黑,却硬是将银针扎进"气海穴"——这是封灵脉的法子,能暂时压制反噬。
他指尖触到石壁上的符文,突然福至心灵,默念着灵典里的咒语,将灵力灌进活石。
"嗤——"
墓壁上的枯藤突然抽出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瞬间缠住最近的傀儡。
但那傀儡抬手一挣,藤蔓竟像纸糊的般断裂。
张桂香抄起竹篓里的盐蛋砸过去,盐粒溅在傀儡脸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苏月柔则抽出短刃,刺向傀儡的后颈——那是她跟着林小树学的,人体最脆弱的部位。
"没用的。"老草药师甩出把深绿药粉,烟雾腾起时,傀儡们的动作顿了顿,"他们没有痛觉,没有心脉...有的只是白九娘的怨气。"
林小树的冷汗滴在地上。
他突然看清最前面那具傀儡的脸——高挺的鼻梁,眉骨处有道淡疤,这不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神农后裔阿九?
他喉间发紧,伸出手:"阿九!
我是小树!
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们在药庐里熬药?"
傀儡的动作突然一滞。
林小树心头一喜,正要再唤,就见它左眼的黑玉泛起红光。
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挣断藤蔓直扑过来,指甲擦过林小树的脖颈,在石壁上划出火星。
"退!"老草药师拽着他往墓室深处跑,"这具傀儡被残魂反噬过,神志早没了!"
林小树撞在石壁上,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裳。
他望着那具疯狂捶打石壁的傀儡,耳边回响起白九娘的笑声——原来她所谓的"教主重生",竟是要把所有神农后裔都炼成傀儡?
他摸出灵典,封皮上的符文烫得他掌心发疼。
"小友。"老草药师突然指向石壁上的暗纹,"这墓有密道。
但..."他的目光扫过还在撞击的傀儡们,"若不阻止白九娘,这世上...再无活人傀儡,只有活傀儡人。"
林小树望着灵典上渐亮的金光,又看了看张桂香染血的衣袖、苏月柔发白的指节。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她要的,我偏不给。"
暗纹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墓壁缓缓裂开条缝隙,里面透出幽蓝的光。
傀儡们的嘶吼声更近了,张桂香抄起竹篓挡在前面,苏月柔握紧他的手腕。
林小树望着老草药师,后者冲他点了点头。
"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