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走了三天。
小腿的伤口早被山风里的湿气浸得发白,每走一步都像有细针往骨头里扎。
怀里的《神农灵典》烫得惊人,隔着粗布衣裳都能烙出红印——这是灵典在给他指路,纸页间渗出的金光总往东南方偏。
他摸了摸腰间歪歪扭扭的平安符,苏月柔缝的时候扎破了手指,线里还凝着半粒血珠,此刻正贴着他发烫的皮肤,像颗小太阳。
"幽冥湖...魂归之门..."他对着山涧捧了把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三天前在山崖上看到的那行字迹还在脑子里转,灵典里突然浮现的地图,连湖底每块礁石的位置都标得清楚。
小草咳血的声音、张桂香给他敷药时指尖的温度、苏月柔翻医书时垂落的发丝,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他攥紧了灵典,指节发白。
当暮色再次漫上山头时,林小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眼便见雾气中浮着片幽黑的湖。
湖水黑得像泼了墨,月光照上去泛着冷光,湖底隐约有团黑影——是座石门。
他蹲在岸边扯了把芦苇,草叶割得掌心生疼,却让脑子清醒了些。
灵典突然震了震,纸页"唰"地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用金漆写着:"封印核心,魂归之门;破封之日,幽冥重临。"
"哥,小心。"
他猛地回头,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耳朵,身后只有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野菊。
是幻听,他摸了摸发烫的太阳穴,小草的病还没好全,自己这副模样...他闭了闭眼,脱了外衣扎在腰间,湖水的寒气顺着脚踝往上钻,刚没到胸口就冻得他牙齿打颤。
湖底比他想象中深。
林小树憋着气往下潜,耳膜疼得几乎要裂开。
黑沉沉的湖水里,石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门楣上"魂归之门"四个古字泛着青灰,像被血浸过千年。
门中央嵌着块水晶,有半人高,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正顺着裂纹渗出缕缕黑气。
他伸手触碰水晶的瞬间,脑子"嗡"地炸开——
画面突然涌进来:
白衣的神农站在湖边,手中的药锄泛着金光。
对面是个穿玄色长袍的男人,眉心有道暗红印记,周身黑雾翻涌,所过之处草木皆枯。"你阻我一统阴阳,便该陪这天下共葬!"玄衣人嘶吼着扑来,神农挥锄划出金芒,两人的身影在天地间纠缠,最后神农将药锄砸向湖面,玄衣人的残魂被封进水晶,石门轰然落下。
"幽冥教主..."林小树呛了口水,慌忙浮出水面。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裤腿里灌进的湖水沉甸甸的,这才发现湖边的芦苇丛在动。
"你终于来了。"
黑裙从芦苇丛中荡开,白九娘扶着棵歪脖子树站起来。
她手腕上的烧伤还没好,青灰色的皮肤翻卷着,红痣下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
林小树退了半步,后腰抵上块礁石,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泥土——全是黑的,还冒着细密的气泡,是三天前那滴渗进泥土的黑血。
"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白九娘一步步逼近,黑裙扫过的地方,芦苇瞬间枯黄。
她盯着林小树怀里的灵典,眼尾的红痣像要滴出血,"你以为激活山崖的封印就能拦住我?
那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的魂归仪式,要在幽冥教主的残魂前完成。"
湖水突然翻涌起来。
林小树转身看向湖面,石门上的裂纹正在扩大,水晶里的黑气像活了似的往上升,在半空聚成团黑雾。
白九娘张开双臂,黑袍猎猎作响:"幽冥教主,你的信徒来接你了!"黑雾里传来低沉的嘶吼,石门"吱呀"一声,缓缓裂开条缝。
"不行!"林小树摸向腰间的银针——那是他用来压制灵脉的。
之前张桂香总说他扎针时疼得冒汗,苏月柔还偷偷把他的银针包上了软布。
可现在...他咬着牙拔出最后一根银针,体内突然窜起团火,从丹田烧到指尖,疼得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树皮刺进掌心的血珠混着汗水往下淌。
神农之力涌出来了。
灵典在他怀里自动翻开,纸页上的符文金光暴涨。
林小树吼了声,将灵力顺着指尖灌进水晶。
湖水被金光染成金色,石门的裂纹开始闭合,可黑雾里的嘶吼声更响了,有只青灰色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指甲足有半尺长,"咔嚓"一声掐住林小树的手腕。
"疼..."他额角的汗滴进湖里,荡开一圈圈金纹。
白九娘的笑声混着风声灌进耳朵:"你以为这点力量就能拦住教主?
等他重生,整个石沟村、整个天下...都得给他陪葬!"
林小树想起小草咳血时染脏的枕头,想起张桂香在雨夜里把他拖进草堆时身上的艾草香,想起苏月柔捧着医书问他"这个穴位真的能通任督二脉吗"时亮晶晶的眼睛。
他咬着牙把灵典按在水晶上,金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是水晶的裂纹在愈合。
黑雾突然剧烈翻滚,那只手"砰"地缩回石门。
白九娘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变成青黑色,就要抓向林小树的喉咙。
可她刚碰到金光就被弹飞,撞在歪脖子树上,吐出口黑血。
石门缓缓闭合,湖水重新变得漆黑如墨。
林小树瘫坐在岸边,后背全是冷汗,灵脉里的力量像被抽干了似的,连抬手指尖都在抖。
他望着湖面,月光下的石门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可刚才那只手的触感还留在手腕上,凉得刺骨。
"这只是开始..."他喃喃着,摸出腰间的平安符。
苏月柔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在他手心里焐得温热。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他突然觉得灵脉里有团火在乱窜,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灵脉解封后的反噬,之前压制太久,现在...
山风卷着雾气扑过来,林小树裹紧外衣站起来。
他最后看了眼幽冥湖,转身往石沟村的方向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摇摇晃晃的芦苇。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的湖底,石门的缝隙里还卡着截青灰色的指甲。
指甲尖渗出滴黑血,顺着湖水漂向东南方——那里,有座被云雾笼罩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