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小树就醒了。
他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灵典,那热度像团活火,顺着衣襟往心口钻。
昨晚阿九那声"救我"还在耳边响,他捏了捏掌心,那里还留着傀儡指尖的触感——冷得像块冰,却在最后轻轻勾了勾他的指节。
"走了。"张桂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换了身青布短打,腰间别着个粗布口袋,里面的盐粒硌得布料凸起小块。
林小树注意到她眼下还泛着青,昨天清蛊时吐得腿软的模样还在眼前,可她站得笔直,发梢沾着晨露,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
苏月柔抱着药箱跟在后面,短刃的银柄从袖口露出来,在晨光里晃了晃:"我检查过了,止血散和续骨膏都备足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铜扣,林小树知道,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上次在村卫生所给难产的王婶接生,她也是这样,把铜扣磨得发亮。
老草药师走在最前,手里攥着那幅刻痕地图。
他的草鞋沾着露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呀"声:"毒蛛山密道入口在崖壁第三道裂缝,记住,见网别碰。"他回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霜,"那些丝网带倒刺,沾着就渗毒。"
密道比想象中窄。
林小树弓着背走在中间,鼻尖萦绕着腐木混着腥甜的气味——是毒蛛的分泌物。
张桂香走在他左侧,每走三步就摸一下腰间的盐袋,动作轻得像在哄孩子;苏月柔在右侧,短刃划开挡路的藤蔓,刀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毒液。
"停。"老草药师突然抬手。
他的枯手指向头顶,林小树抬头,只见洞顶垂着无数银白丝线,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蓝——正是老草药师说的倒刺网。
张桂香立刻从盐袋里抓了把盐,轻轻撒向丝线。
盐粒碰到丝网的瞬间,发出"滋啦"声,蓝芒骤暗,几缕丝线"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后面的石壁。
"好手段。"苏月柔轻声说。
张桂香回头笑,嘴角还带着清蛊后未消的苍白:"上回被毒蛛咬,我男人教的。"她的手指在盐袋上顿了顿,"他说盐能破百毒,后来...后来我就总带着。"
林小树喉咙发紧。
他想起张桂香家堂屋那张褪色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憨厚。
原来那些夜里她坐在门槛上抹眼泪,不全是为了日子难,还有这些没说出口的旧话。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有冷风吹来。
老草药师的火把"呼"地晃了晃,照亮石壁上的刻痕——是那朵扭曲的黑红花朵。
"到了。"他说。
主殿的门是两扇巨大的蛛壳,表面爬满暗纹,像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林小树推开门的瞬间,腥臭味扑面而来,混着浓烈的血腥气。
殿内中央,一座足有两人高的阵图正在运转,暗红纹路里翻涌着黑雾,几十具傀儡悬浮在阵图上方,他们的胸口都开着洞,幽蓝灵力像细线般被抽进阵图中心。
"阿九!"苏月柔突然拽他衣袖。
林小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前排的傀儡正是昨晚那个阿九。
他的黑玉眼窝不再渗血,却更空洞,像两口井,要把人吸进去。
"林小树,你果然来了。"
女声从阵图后传来。
白九娘穿着月白裙裾,发间插着根白骨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旁站着个老妇,满脸紫黑毒斑,左眼是颗泛着绿光的蜘蛛眼,手里的骨杖缠着活物——仔细看,竟是只还在抽搐的小毒蛛。
"毒蛛婆婆。"老草药师低声说,声音发颤,"当年她用百蛛蛊害死我师兄...原来躲在这里。"
白九娘抬手,阵图突然加速旋转。
黑雾翻涌间,傀儡们的眼珠同时转向林小树,关节发出"咔咔"声。
毒蛛婆婆举起骨杖,蛛眼绿光暴涨:"小娃娃,尝尝我养了三十年的傀儡军。"
第一具傀儡扑过来时,林小树闻到了腐肉味。
他侧身避开,掌心按在腰间药囊上——那里装着昨晚催生的曼陀罗,花瓣还带着灵力的温热。"桂香姐,撒盐!
月柔,护好药箱!"他大喝一声,指尖掐诀,曼陀罗瞬间绽放,粉白花瓣如刃,割开傀儡的手臂。
张桂香没答话,盐粒却像雨般撒出。
盐粒打在傀儡身上,腐肉滋滋冒白烟,几具傀儡踉跄着后退。
苏月柔的短刃更快,她绕到侧面,刀锋挑断傀儡腿筋——这是跟林小树学的,专挑关节薄弱处。
但傀儡太多了。
林小树数到第十七个时,后背已经抵上石壁。
他的灵力在疯狂消耗,额角的汗滴进领口,凉得刺骨。
老草药师在另一侧扔出毒草,是他独门的蚀骨藤,藤蔓缠住傀儡的脖子,却被毒蛛婆婆的骨杖一敲,藤条瞬间发黑枯萎。
"没用的。"白九娘的声音像根细针,"这些傀儡都是用活人死前执念炼的,除非破了阵图...否则杀不完。"
林小树咬着牙。
他能感觉到灵典在发烫,烫得皮肤发红。
阿九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救我"的声音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想起小草第一次发病时,自己抱着她在雨里跑了十里路;想起张桂香把最后半袋米塞给他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想起苏月柔在他给村民治病时,默默磨了整夜的药...
"够了。"他低吼一声。
灵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像决堤的河。
灵典"唰"地从怀里飞出,悬浮在半空,金色符文如蝶,绕着他旋转。
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咔嚓"声,像是某种封印碎了——老草药师说过的神农残魂,终于醒了。
金色光刃从灵典中射出,所过之处,傀儡纷纷碎裂。
毒蛛婆婆的骨杖"啪"地断成两截,她尖叫着后退,蜘蛛眼迸出绿汁。
白九娘的月白裙裾被刮破,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疤——那是被光刃擦过的痕迹。
"神农之力..."她盯着林小树,瞳孔缩成针尖,"你果然继承了。"
林小树抹了把嘴角的血。
他能感觉到灵力还在涌,但这次不是灼烧,是力量,是从骨头里往外冒的热。
他看向阵图中心,那里的黑雾正在变淡,阿九的傀儡缓缓下落,胸口的洞开始愈合。
"你的炼魂计划,到此为止。"他说,声音哑得像破锣。
白九娘突然笑了。
她的笑声像银铃,在殿里回荡:"才刚开始呢,灵脉之主。"她抬手,阵图下方突然裂开道缝,无数红蛛涌出来,每只都有拳头大,背纹正是那朵扭曲的花,"你以为我只有这些傀儡?
你以为...你真能救得了所有人?"
林小树的心跳得厉害。
他看见张桂香攥着盐袋的手在抖,苏月柔的短刃在发光,老草药师往嘴里塞了颗药丸——是他说的回命丹,只能用三次。
阿九的傀儡在他脚边,黑玉眼窝里,似乎有星子在闪。
灵典的光更亮了。
林小树深吸一口气,弯腰把阿九抱起来。
腐肉的腥气钻进鼻子,可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小草发高热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她,在雪地里走了半夜。
"能救。"他说,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我能救。"
红蛛群冲过来的瞬间,灵典发出刺目金光。
林小树抱着阿九,看向白九娘。
她的笑还挂在脸上,可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碎——是恐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