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柔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林小树半边身子架在自己瘦弱的肩上，嘶哑地对着远处闻声赶来的护卫呼喊：“快来人！快把他带进去！叫大夫！”
护卫们冲进雨幕，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失去意识的林小-树抬回屋内。
昏黄的油灯下，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庞，此刻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只有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老大夫捻着山羊胡，三根手指搭在林小树的腕脉上，脸色越来越沉。
他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少爷这是强行催动了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体内灵脉寸寸断裂，五脏六腑皆有破损，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老夫……无能为力，准备后事吧。”
“不！”苏月柔尖叫出声，一把抓住老大夫的衣袖，泪水决堤而出，“你胡说！他不会死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他！”
老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挣开她的手，背着药箱落寞离去。
屋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苏月柔压抑不住的呜咽。
整整三日，林小树都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汤水不进，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苏月柔不眠不休地守着，熬红了双眼，人也清瘦了一圈。
而在林小树自己都无法感知的意识深处，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正在悄然进行。
那片混沌的黑暗中，他破碎的灵脉如同被巨力碾过的瓷器，每一条都布满了狰狞的裂痕，灵力逸散，几近干涸。
就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一缕微弱却无比古老、温润的青绿色光芒悄然浮现，那正是神农残魂仅存的一丝本源之力。
这缕神光没有试图用蛮力去粘合那些碎片，而是像一位技艺通神的匠人，将所有碎片彻底消融，化为最本源的灵力微尘。
然后，它以一种玄奥无比的韵律，牵引着这些微尘，重新勾勒、编织、凝炼。
这是一个无比缓慢而精细的过程，仿佛是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重塑山川河流。
断裂的经络被一一理顺，堵塞的窍穴被缓缓贯通，脆弱的脉壁被反复淬炼得坚韧无比。
三日后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林小-树脸上。
他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久睡初醒的迷茫，那双眸子清澈而深邃，宛如一潭千年古井，波澜不惊。
他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团柔和的青色灵光便在掌心凭空出现。
这团灵光的大小与昏迷前并无二致，灵力的总量也没有丝毫增长，但它却稳定得如同实质，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与逸散。
林小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虽然境界未升，但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你醒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传来，林小树转头看去，只见张桂香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拐，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伤势未愈，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她将木拐靠在床边，一屁股坐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小树的眼睛，开门见山：“那天在雨里，你亲我了。那个吻，我懂。你是在救我，没动别的心思，可我……却动了。”
林小树的心猛地一沉，想要开口，却被她抬手制止。
张桂香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洒脱：“我知道，你心里早就住着别人了，就是苏家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我张桂香虽然泼辣了点，但还没下作到去抢别人男人的地步。你为她连命都不要了，我看得清楚。”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去，仿佛只是来告知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桂香！”林小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略带薄茧的手，“你是我豁出命去也要救的人，是我林小树这辈子都记在心里的牵挂，但是……我不能负了月柔。”
他的话语坦诚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月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两人紧握的双手，端着药碗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汤药险些洒出。
她稳住心神，脸上却依旧平静，缓步走到床前，将药碗递了过去：“刚熬好的，喝药吧。”
林小树像被烫到一样，急忙松开张桂香的手，想要解释：“月柔，你听我说……”
苏月柔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她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不瞎，也不傻。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真的存了要负我的心，就不会为了我去跟白九娘拼到昏死过去。”
她顿了顿，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与警告：“可是林小树，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你……不能再让我像那样碎一次了。”
这一晚，林小树伤势反复，突然发起高烧，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里胡乱地喊着听不清的呓语。
寂静的深夜里，两个身影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他的床前。
张桂香从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清冽的井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一遍遍地为他敷在滚烫的额头上。
这是村里最常用的土法子，直接而有效。
她的动作麻利而专注，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而苏月柔则点燃了一炉安神香，又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几味珍稀药材，以文火慢熏，让带着清凉药性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她的方式温和而细腻，于无声处调理着他紊乱的气息。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在床头忙碌，一个在床尾守护，形成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
守在门外的护卫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低声对同伴感叹：“一个性烈如火，爱得坦荡直接；一个温润似水，情意绵长深沉。都是真心实意，可这让少爷将来如何抉择？”
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一处幽深峡谷中，黑雾缭绕，鬼气森森。
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阿魅”正单膝跪地，向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白九娘禀报。
“主人，据探子回报，林小树已然苏醒。张桂香那傻丫头对他情根深种，苏月柔也与他冰释前嫌。如今二女共守，林小树那小子夹在中间，怕是心乱如麻。”
白九娘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膝上那半卷残破的古籍——神农残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心乱？呵呵……心乱，才好夺魂啊。”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让下跪的阿魅浑身一颤。
“传我的命令，”白九娘的这世上最有趣的游戏，莫过于看着一个正义凛然的救世主，在拯救苍生的路上，亲手葬送自己的挚爱。
我要让他每一次出手救人，都变成一刀刺向他心爱女人的利刃。”
阿魅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主人！”
白九娘缓缓起身，走到洞口，抬头望向夜空。
窗外，一轮诡异的圆月正高悬天际，它并非清冷的银白，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血红色，仿佛是上苍睁开的一只流血的眼睛。
她轻声笑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而在遥远的林家小院，刚刚为林小树换下湿布巾的张桂香，无意间抬头瞥了一眼窗外，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她推了推身旁正在打盹的苏月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月柔，你快看……外面的月亮。”
苏月柔揉着惺忪的睡眼望去，瞬间睡意全无。
那一夜的月亮，红得像血，妖异的光芒洒满大地，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殷红。
它静静地挂在那里，仿佛在为某个沉睡了千年的古老存在，引着重现人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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