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妖异,其光如纱,将整片山林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红。
林小树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内伤,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死死盯着掌心那副灼热的《神农残卷》。
古老的羊皮卷上,原本模糊的纹路在月华的照耀下竟自行蠕动起来,汇聚成一幅流光的山川脉络图,一个闪烁的光点在地图深处明灭不定,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就是那里!
他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踉跄着起身,循着地图的指引,一头扎进了更深的山野。
身后,急促的破风声由远及近,苍老而焦急的呼喊传来:“小树!不可!那里是禁地!”
是古武协会的李长老。
林小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长老是为他好,但救命之恩大于天,若不是为了替他挡下白九娘那致命一击,秦爷爷又怎会魂火将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此行,他非去不可!
穿过毒虫遍布的瘴气林,趟过阴冷刺骨的黑水潭,当林小树最终抵达地图所指的绝谷时,他已是衣衫褴褛,气若游丝。
山谷中央,两壁对峙如门,在血月映照下,巨大的岩壁上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山石崩落,一座高达十丈的青铜巨门从山体中缓缓向外推出,古朴厚重,仿佛承载着万古的寂寥。
门楣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神农归藏。
一股夹杂着药香与腐朽气息的阴风从门缝中扑面而来,让林小树打了个寒噤。
“果然……传说是真的。”李长老终于赶到,他望着那扇巨门,苍老的脸上满是震撼与忌惮,“神农遗冢,上古禁地!传言得其真传者,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千百年来,闯入者无一生还!”
林小树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他回头对长老深深一躬:“长老,秦爷爷等不了了。”
说罢,他不再犹豫,趁着巨门开启的缝隙,毅然闪身而入。
墓道幽深,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前路照得影影绰绰。
林小树刚踏入十余步,一股凌厉的劲风便迎面袭来,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见一道白影已然站在前方不远处。
那人身姿曼妙,白衣胜雪,正是将他与秦爷爷重伤的白九娘!
她竟比自己还先到一步,此刻正对着墓道深处的一座无形屏障,指尖萦绕着森然的白气,显然是在试图破阵。
“你还是来了。”白九娘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我早说过,你救得了人,却救不了他的道。凡人的命数,岂是你能逆转的?”
林小树冷声道:“我的道,就是不让该死的人死,不让不该活的人活!”
“天真。”白九娘冷笑一声,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两人之间的石壁上,光影扭曲,无数光点汇聚,竟凭空浮现出一道与林小树有七八分相似的虚影。
那虚影身着麻衣,面容古朴,眼神却锐利如鹰,手中握着一柄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药锄,一股浩瀚而纯粹的草木之气弥漫开来。
“心邪者,不得入内。”虚影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这竟是神农残魂所化的一道分身!
“区区一道残魂,也敢拦我的路!”白九娘
神农分身目光冰冷,不退反进,手中药锄看似随意地挥舞,却暗合天地至理,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磅礴的生机之力,精准地将白九娘的攻击化解。
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整个墓道开始剧烈震动,石屑簌簌落下,头顶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崩塌。
就是现在!
林小树眼中精光一闪,趁着两人激战无暇他顾,立刻贴着墙壁向前穿行。
他不敢动用太多元气,只从怀中摸出一颗种子,屈指一弹,口中低喝:“生!”
种子落地生根,瞬间长成一根坚韧的“引光藤”,藤蔓顶端发出的柔和光芒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前路上那些布满毒液的青苔和隐藏在暗处的落石机关。
林小树身形如狸猫般灵巧,在轰鸣与落石的间隙中飞速穿行。
越往深处,他心中那股熟悉的悸动就越发强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道源自《神农残卷》的灵脉,正与墓穴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那里,仿佛就是他所有力量的源头!
不知穿行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宏伟的地下主殿出现在眼前。
大殿中央,静静地安放着一具巨大的青石棺椁,棺椁表面泛着淡淡的青光,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草木经络图,玄奥无比。
就是这里!
林小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缓缓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到冰冷的石棺。
就在指尖与石棺接触的刹那,他怀中的《神农残卷》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流光涌入他的眉心。
同时,他体内的灵脉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奔涌起来,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意识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来者,可愿以元气为祭,换吾之真传?”
“轰!”
一声巨响,大殿的入口被狂暴的力量炸开,白九娘的身影带着一身煞气闯了进来,她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显然击溃那道残魂分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她看到石棺的瞬间,所有的疲惫和伤势都被狂喜所取代。
“我苦修百年,等的……就是今天!”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身形一晃便出现在石棺旁,一把将林小树推开,另一只手死死按在石棺之上。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她本命修为的精血滴落在石棺上。
“以我真魂,唤汝归来!”
精血渗入石棺,整座大殿瞬间被耀眼的青光笼罩。
白九娘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尖叫,她的肌肤上开始浮现出复杂的草木纹路,一双美目更是化为了毫无感情的纯粹琉璃色。
一股不属于她的、浩瀚如海的气息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神农真魂,附体!
被附体的白九娘缓缓升至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震退的林小树,眼神漠然如神祇。
她凌空一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光束射向林小树。
林小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如遭万钧巨锤轰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内的石柱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你不过是机缘巧合,窃取了吾一缕残光,也配得我完整的道?”“白九娘”的声音变得中性而威严,充满了蔑视。
林小树挣扎着撑起身体,咳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他看着判若两人的白九娘,脸上却咧开一个惨烈的笑容:“你说得对……我的确……只得了残光。”
话音未落,他猛地撕开胸口的衣襟,并指如刀,竟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狠狠一划!
他没有去唤醒棺中的真魂,而是要用最真诚的方式,献祭自己的一切!
三滴晶莹剔透、蕴含着他所有生命本源的元气,被他从心口硬生生逼了出来,颤巍巍地飞向石棺。
“白九娘”脸色微变,似乎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三滴本源元气落在石棺之上,没有像她的精血那般被吸收,而是瞬间融入其中。
刹那间,整具石棺发出了“咔嚓”的脆响,一道道裂缝从棺盖上蔓延开来。
一道比刚才青光更加纯净、更加充满生命气息的璀璨绿光,冲天而起,精准地穿透了“白九娘”的身体,直接与下方林小树的灵脉连接在一起!
一道模糊的虚影在石棺上空浮现,他看了一眼被绿光洞穿、气息紊乱的“白九娘”,又看了一眼半跪在地、面如金纸的林小树,发出一声低沉的喝声:“心诚者,得之!”
绿光贯体,林小树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经络都在被撕裂、重组。
那道残缺的灵脉,在这股本源之力的灌注下,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蜕变、完善,最终化为一套前所未有的“完整灵脉体系”!
无数关于草木、生死的感悟涌入他的脑海。
隔空控针、催生百步、疗伤速增三倍!这只是最浅显的变化!
磅礴的灵力在他体内奔涌,几乎要冲破他的身躯。
林小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立于那具已经裂开的石棺之前,体内的力量仍在不断攀升、演化。
附身在白九娘身上的那道神农真魂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而林小树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她,落在了那空无一物的石棺内部。
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原始的意志正在苏醒。
这传承,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某种责任,某种与天地万物草木相连的……心。
他的灵脉,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自行推演着无上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