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都市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压抑的气息。苏逸摘下墨镜,镜片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弧面滚落,像极了他这半个月在东京电影节连轴转时,后颈不断渗出的冷汗。落地后尚未倒过时差,庆功宴的香槟味还残留在西装褶皱里,经纪人小王的声音便隔着厚重的雾气钻过来:"苏哥,下午《巅峰对话》的深度访谈得提前对稿,还有明早《新锐志》的封面专访......"他盯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挺括的肩线被雾气洇得模糊,嘴角那抹标准的微笑像张戴了太久的面具,连眼角细纹的走向都透着职业性的虚伪。
推开门的刹那,暖黄的石英灯光裹着illy咖啡的焦香扑面而来。摄影棚内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角落里的加湿器正腾起袅袅白雾,将悬挂的背景布渲染成朦胧的画布。林羽正趴在反光板前调试色温,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后脑勺"咚"一声撞在金属摄影架上。铝合金支架摇晃着发出嗡鸣,几盏补光灯随之明灭闪烁,在地面投下摇晃的光影。
"小心!"苏逸下意识伸手去扶,指腹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尖,那温度烫得惊人。林羽慌乱中抓住他的手腕借力起身,相机带却缠住了两人交叠的手指。青年睫毛剧烈颤动着,琥珀色瞳孔里映出苏逸西装领口歪斜的珍珠胸针——那是今早造型师硬别上的,此刻正硌得他锁骨生疼。
"对、对不起!"林羽手忙脚乱地解开缠结的背带,后颈碎发被冷汗粘在皮肤上,"我、我是这次的摄影师林羽......"他说话时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尾音,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紧张地滚动。苏逸望着对方虎口处淡淡的茧子,那是长期握持相机留下的印记,和自己常年捏着烫金邀请函的手截然不同。
"我是苏逸。"他扯出个温和的笑,目光却被化妆台上摊开的拍摄方案吸引。牛皮纸封面画着只振翅的白鹭,边角处用铅笔勾勒的分镜草图里,他的侧脸被夕阳切割成明暗交界线,线条灵动得仿佛要跃出纸面。"想尝试些不一样的风格吗?"话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明明三小时后还有个直播连线采访。
林羽猛地抬头,瞳孔里炸开细碎的光,像有人突然在他眼底撒了把金箔。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讨论构图时,苏逸才发现青年睫毛长得惊人,每次眨眼都在眼下投出小片蝶翼似的阴影。林羽说起光影运用时语速渐快,沾着显影液的食指无意识在空中比划:"可以用百叶窗制造条形阴影,再搭配柔光灯......"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像蜿蜒在雪地里的溪流。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顶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工作人员慌乱地收拾设备,三脚架与反光板碰撞出刺耳的声响。苏逸却走到窗边,看雨帘将远处的写字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记忆突然翻涌——八岁那年的雨夜,奶奶用掉漆的搪瓷盆接着漏雨,雨水混着霉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漫成河。他蜷缩在潮湿的被褥里,听着屋顶的滴水声数羊,直到破晓时分才昏昏睡去。
"在想什么?"林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逸回头,见他抱着台防水相机,镜头盖还沾着水珠,胸前的工作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这种雨,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话出口才惊觉失态,可林羽只是轻轻"嗯"了声,将相机架在三脚架上调整角度。取景框里,苏逸的侧脸被雨幕晕染得柔和,睫毛垂落的阴影里,藏着从未示人的脆弱。
雨停时,天边裂开道橙红色的缝。林羽翻看着相机里的成片,手指悬在一张侧影照上迟迟没动。画面中,苏逸的轮廓被夕阳镀上金边,眼神却望向远方,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的蝴蝶。"拍得真好。"温热的呼吸突然扫过耳际,苏逸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身上雪松香水混着雨水的气息将他笼罩。林羽慌乱地合上相机,没注意到对方盯着他发红的耳垂,眼底泛起的笑意比窗外的晚霞更温柔。
临走前,苏逸将张便签塞进他掌心,笔迹遒劲有力:"期待下次合作。"林羽展开纸条,发现背面还画着只简笔白鹭,翅膀的弧度和拍摄方案上的一模一样。走廊尽头传来小王催促的声音,苏逸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林羽垂落的相机背带,在寂静的空气里荡起细微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