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金銮殿里的三百盏宫灯却早已烧得旺旺的。昏黄的光晕裹着青铜鹤形香炉里飘出来的冷檀香,像层薄纱似的,蒙在每位大臣的脸上。阶下林立的银甲禁军都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一动不动,甲叶上的寒光映得人眼睛发疼。
御座上的李玄舟屈起手指,轻轻叩着乌木御案。指节敲在光滑的木面上,"笃、笃、笃"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传得老远。他今儿没穿龙袍,就套了身玄色常服,领口袖口滚着暗金线绣的龙纹。灯光底下,那些龙纹像活过来似的,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御案上摊着张老得发黄的兽皮,边角都卷了,上面密密麻麻绣着些看不懂的符文。这是千年和平契约,从李玄舟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就传下来的,据说用人族公主的 blood 和妖族大祭司的妖力共同加持过,谁撕毁谁就得遭天谴。
"诸位爱卿,"李玄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这份契约,大伙儿怎么看?"
底下扑通跪倒一片。老丞相颤巍巍地从人群里挪出来,他那件紫色官袍沾满褶子,看着比御案上的兽皮还显旧。"陛下,"他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先皇遗训,人族妖族世代和平,不可......"
"不可什么?"李玄舟往前探了探身子,灯光在他脸上拉出几道阴沉沉的影子,"不可撕了这张破皮子?还是不可让那帮长角的蛮子知道谁是主子?"
丞相的脸"唰"地白了,膝盖一软干脆趴在地上:"陛下息怒!妖族虽非我族类,但百年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李玄舟冷笑一声,突然站起身。常服后摆扫过御案,震得那卷兽皮轻轻打了个颤。"去年冬天北疆暴雪,他们妖族放着囤积的粮草不用,偏偏来抢我人族赈灾粮!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说安居乐业?"
"那、那是个别妖族所为,巫妖王陛下后来不是也严惩了......"
"严惩?"李玄舟一脚踩在御案边沿,居高临下地盯着阶下群臣,"抢了我人族三百石粮食,杀了二十七个押运兵丁,最后就割了俩小妖精的耳朵,这叫严惩?"他突然抄起桌上的兽皮,"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这些用屁股想出来的规矩,都他妈给我改改!"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个苍老的声音炸起来。镇国将军赵苍拄着拐杖从武将班列里冲出来,铜制的拐杖头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盔甲却擦得锃亮,胸前的虎头护心镜反射着宫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这契约是用十万将士的命换来的!老臣的父亲、爷爷都战死在妖域边境,他们用命守住的和平......"
"你的意思是,朕不如你父亲?不如你爷爷?"李玄舟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殿外凌晨的露水。
赵苍猛地抬头,头盔上的红缨扫过脸膛:"老臣不敢!只是妖域地形复杂,妖族战力诡异,当年......"
"够了!"李玄舟突然将兽皮往烛火上一凑,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泛黄的皮子。老丞相吓得连滚带爬想冲上来,却被旁边的禁军死死按住。
"陛下!老臣以满门忠烈担保,开战必败啊!"赵苍急得直跺脚,盔甲上的铜牌哗啦啦响成一片。
李玄舟捏着烧了半截的契约举过头顶,火苗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烫得他皮肤发红也不撒手。"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们奉若神明的契约!"他嗤笑着将燃成灰烬的皮子往地上一撒,"不过是张没用的破兽皮!"
金銮殿里死一般的静,只有火苗在铜鹤香炉里偶尔爆出的噼啪声。赵苍突然举起拐杖狠狠砸在地上,"咔嚓"一声,硬木杖身断成两截。"好!好个'破兽皮'!"老头子浑身发抖,指着李玄舟的鼻子,"老臣现在就去天牢!倒要看看你这昏君能得意几天!"
"来人!"李玄舟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镇国将军赵苍,倚老卖老,目无君上,削去兵权,打入天牢!"
两侧的银甲禁军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扭住赵苍的胳膊就往外拖。老头子拼了命地挣扎,甲叶子被扯得哗哗作响:"李玄舟!你会后悔的!妖族要是真打进来,第一个先啃了你这张狂的骨头!"
"把他的嘴堵上!"李玄舟背过身去,宫灯的光在他常服上投出扭曲的龙影。
看着赵苍被拖出大殿,几个老臣腿一软,瘫在地上站不起来。李玄舟慢悠悠地坐回御座,手指又开始敲御案。"还有谁有意见?"
首席军机大臣抱着个锦盒哆哆嗦嗦往前挪了两步,"陛、陛下,边关急报......昨夜、昨夜妖域边界突然有异动,巡逻队失踪了三个......"
"失踪就失踪了,"李玄舟连眼皮都没抬,"一群废物,丢了人正好让妖族替朕清理门户。"他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图纸,"看看这个。"
两个小太监连忙上前展开图纸。那是张激光炮设计图,黑色的线条勾勒出狰狞的炮身,旁边密密麻麻标着数据,闪着冰冷的银光。
"工部三个月赶制出来的宝贝,"李玄舟站起身,走到图纸前,手指点着炮口的位置,"十二门,每门能轰碎一座山。别说那些长翅膀的、长角的,就是他们老巢的黑森林,朕也给它剃平了!"
大臣们看着图纸上那怪物似的东西,谁也不敢说话。铜鹤香炉里的檀香飘进鼻孔,呛得人直想咳嗽。
"传朕旨意,"李玄舟突然提高声音,震得大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三日后,出兵妖域!把那些蛮子赶到十万大山里喝西北风去!"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有无数人在哭。李玄舟皱着眉走到窗边,猛地推开雕花窗棂。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烧起了朝霞,血一样红,把半边天都染透了。那红色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御座上泼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像是谁在上面泼了盆血水。
"有意思。"李玄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血光冲天,倒是个好兆头。"
千里之外的妖域边界,荒原上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一棵老得看不出年岁的枯树立在荒原中央,树干上裂开密密麻麻的口子,像是被雷劈过似的。
突然,最粗的那道裂缝里,亮起一点金光。
那光越来越亮,慢慢凝成一双竖瞳。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天边的血色朝霞,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人族的小皇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心里传出来,带着金属摩擦似的沙哑,"胆子倒是不小。"
风突然停了。荒原上的沙砾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枯树的枝桠轻轻晃动,像是在点头。树缝里的金瞳缓缓转向人族都城的方向,瞳孔深处,妖纹一闪而逝。
"那就...陪他玩玩吧。"
风沙突然重新流动起来,枯树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双金瞳只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只有荒原深处,传来几声狼嚎似的怪叫,渐渐消失在血色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