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空的风带着血腥味刮过李玄舟的脸颊，半妖化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每一粒尘埃的轨迹。十二艘漆黑战舰悬浮在黎明前的靛蓝色天幕下，棱角分明的舰身反射着远处妖域边界的银光，像是十二块吸取光明的黑色方糖。
李玄舟机械义眼的扫描光束在舰队间穿梭，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流让他眉头紧锁——这些战舰的引擎设计源自皇家最高机密档案，护盾系统却是妖族失落的"星辰壁垒"技术。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的科技被强行缝合在一起，防护罩外围旋转的能量漩涡泛着病态的紫绿色光芒。
"有意思。"墨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刚重组完被冲击波撕碎的右臂，暗金色血液还在鳞片间缓慢流动，"纯血人族联盟？三百年前被我亲手斩尽的余孽，居然学会了偷师妖族。"
李玄舟没回头。他感觉到掌心的半块青铜面具正在发烫，边缘符文如同跳蚤般疯狂跳动。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三个月前在地牢里触摸那些等待"净化"的皇室旁支时，血脉共鸣带来的刺痛。
下方战场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人族士兵与妖族斥候都仰着头，武器无意识下垂。李玄舟的机械义眼捕捉到林卓正抬头望来，机甲面罩后的眼神复杂得像调色盘——震惊、怀疑、还有一丝李玄舟从未见过的恐惧。
突然，十二艘战舰同时展开环形阵列。中央旗舰顶端射出一道全息光束，在云层上投射出巨大影像。李玄舟眯起眼睛，看见影像里站着个穿黑金制服的男人，肩章上的九头蛇徽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人族皇帝李玄舟，妖族王子李玄舟。"男人开口，声音经过处理带着电子蜂鸣，"或者我该叫你...容器734号？"
李玄舟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玄渊剑自动出鞘半寸，剑刃切割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缓缓摘下头盔。李玄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竟与他有七分相似，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甚至连眉骨上那颗细小的痣都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的左眼，此刻正闪烁着与墨渊如出一辙的金色竖瞳，而右脸覆盖着半块青铜面具，轮廓与李玄舟掌心那块严丝合缝。
"不可能..."李玄舟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母亲说过，她的家族早就..."
"灭门了？"男人轻笑一声，抬起右手抚上面具，"是啊，三百年前那场'清洗'，确实让李家死得差不多了。除了你母亲那个'完美容器'，还有漏网之鱼——比如我这个本该被扼杀在胚胎里的兄长。"
兄长？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李玄舟神经上。他突然想起童年时在皇家档案室找到的那份泛黄病历，记录着母亲生下他前曾有过一次流产。当时他只当是寻常记录，现在想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墨渊上前一步，挡在李玄舟身侧。他右手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显然准备随时开战。
"干什么？"男人摊开双手，背后突然展开巨大的全息投影，画面里是无数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孩子，他们脖颈上都有着与李玄舟妖化时相同的金色纹路，"当然是完成三百年前未竟的事业——彻底净化掉你们这些肮脏的混血杂种。"
李玄舟的机械核心发出刺耳警报。他看到投影角落里熟悉的徽记——那是皇室地下三层"特殊医疗中心"的标志。三个月前他亲自签署命令，将所有"血统不纯"的皇室旁支送往那里"接受治疗"。
"净化程序...不是清除妖族？"李玄舟的声音发颤，机械义眼自动回放那些被送走的老弱妇孺，他们惊恐的面容此刻在记忆里清晰无比。
"当然不是。"男人的笑容残忍如手术刀，"妖族只是幌子。纯血联盟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你们这些玷污人族血脉的皇室杂种。想想吧，皇帝陛下，你亲手把自己的亲族送进了屠宰场。"
轰！李玄舟右手化作的巨炮突然自动充能，炮口旋转的符文点燃周围空气。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体里的机械核心和妖族血脉同时发出怒吼，两种力量前所未有地融合在一起，瞄准了中央旗舰的舰桥。
"玄舟！"墨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父亲布满鳞片的手掌传来熟悉的温度，让李玄舟暴走的能量出现瞬间停滞，"那是陷阱——"
警告来得太晚。就在李玄舟挣脱墨渊的瞬间，十二艘战舰同时释放出暗红色能量波。无形的波动穿透他的身体，机械部分开始疯狂报警，血肉部分则像被投入滚烫油锅，尤其是妖化的左半身，鳞片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起白烟。
"啊——！"剧痛让李玄舟失去控制，玄渊剑不受控制地刺向右肩。金色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奇异的符号，与战舰群的能量波产生共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分裂——机械义肢试图剥离躯体，而妖族血脉则疯狂反噬，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打起了拉锯战。
"基因武器..."墨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突然扑上前用身体挡住李玄舟，暗红色鳞片瞬间覆盖两人，"针对混血的定向攻击！他们研究透了你的血脉——"
李玄舟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系统提示被外来程序入侵。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掐住墨渊的喉咙，青铜面具碎片深深嵌入父亲的鳞片。墨渊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映出自己扭曲的半妖半械面孔。
"杀了他...杀了妖族余孽..."机械义眼的合成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像无数根钢针穿透神经，"纯血才是正道...净化所有污秽..."
"闭嘴！"李玄舟怒吼着撕裂自己的机械义眼。屏幕爆裂的瞬间，他看见十二艘战舰同时打开扩音系统，将那段精心准备的"皇室真相"广播传遍皇城每个角落。
"三百年前，人族皇室与妖族签订和平契约，实则是人妖混血统治的开始..."
"每代皇室都会筛选最强混血作为'容器'，吸收妖族能量维持统治..."
"现任皇帝李玄舟的母亲，正是第733号完美容器，其魂魄被剥离用于维持人妖结界..."
全息影像突然切换，展示出地下三层的实时画面。李玄舟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他温柔的姑妈，贪玩的表弟，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小侄女，此刻都被锁链束缚在金属平台上，脖颈上的金色纹路正被仪器抽取着光芒。
"不...停下！"李玄舟的咆哮震碎了周围的云层。他猛地扑向离得最近的战舰，全然不顾基因武器还在撕裂自己的身体。玄渊剑斩断防护罩的瞬间，下方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
"为了真正的正义！"林卓的机甲射出耀眼光束，精准击中战舰能量节点。他身后站着半数皇家卫士，他们纷纷撕碎胸前的皇室徽章，调转枪口对准那些曾经的"友军"。
"队长！这样是叛国啊！"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卓摘掉机甲面罩，露出布满泪痕的脸："叛国？我们效忠的从来不是坐在血王座上的怪物！"他举起步枪指向天空，"陛下！请诛杀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我们掩护您！"
激光束如同暴雨般射向战舰群。李玄舟借着掩护冲到首舰缺口，右肩伤口的金色血液滴在剑上，玄渊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他回头望去，看见墨渊正在与三艘战舰缠斗，父亲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行动明显迟滞。
"快走！"墨渊吼道，同时用身体挡住射向他的激光，"我...控制不住这只眼睛了！"
李玄舟咬紧牙关冲进战舰通道。合金门在身后自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炮火声。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红色警报灯在闪烁，如同某种不祥的心跳。机械核心的诊断报告不断弹出——体内基因链断裂17处，机械部件损坏32%，但血脉融合度反而提升至47%。
"有意思的实验体。"通讯器突然亮起，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痛苦吗？这就是我们混血儿的宿命。不过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净化程序已经启动，你母亲最后的魂魄碎片将在三分钟内彻底消散。"
妖域边界突然爆发出刺眼白光。李玄舟透过舷窗看见母亲的银色虚影正在淡化，那首哼唱了三百年的古老歌谣变得断断续续，每个音符都像冰锥刺入心脏。他突然加速奔跑，玄渊剑在前方斩开所有阻碍，机械巨炮则轰击着头顶的通风管道。
舰桥大门在眼前碎裂。李玄舟冲进指挥室，看见那个自称"兄长"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十二面体能量核心前，双手放在启动装置上。核心里流动着与母亲虚影相同的银光，无数符文在表面爬行，组成李玄舟从未见过的古老阵法。
"来得正好。"男人转过身，右脸的青铜面具开始发烫，"容器734号，你的血脉是启动最终净化的最后钥匙。"
李玄舟感觉掌心的面具碎片突然飞起。对面男人脸上的半块面具同时脱离，两块碎片在空中相撞、旋转、融合，爆发出吞噬一切的金光。他想闭上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光芒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影像。
那是个美得令人窒息的银色长发女子，她怀抱着婴儿站在星河下，身边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两人手中的契约散发着柔和金光，下方人族与妖族并肩而立，天空中漂浮着十二艘一模一样的金色战舰——那不是战争武器，而是和平条约的见证者。
"初代人皇与妖后..."李玄舟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走向影像，"我们的历史...不是战争？"
影像突然扭曲。女子身后浮现出巨大的阴影，那东西有着昆虫般的复眼和章鱼触手，却散发着超越人族与妖族的神圣气息。李玄舟的血脉突然剧烈反应，青铜面具碎片自动贴在他眉心，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燃烧的宫殿，母亲将婴儿放入暗格时泪水滴落在银锁片上的冰凉，人族铁骑踏碎妖族都城时孩童的哭喊，还有那个隐藏在皇室密道尽头的密室，墙上刻满了与影像中相同的非人种族符号...
"第三个种族..."李玄舟跪倒在地，头痛欲裂，"三百年前的战争...根本不是人族和妖族..."
"终于想起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可惜太晚了！伟大的'观察者'即将回归，这个被混血玷污的世界，该彻底净化了！"
金色光芒突然炸开。李玄舟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看见墨渊冲破舱门冲进来，父亲的右手正在变成纯黑色，鳞片下浮现出与"观察者"相同的符号。当墨渊的手触碰到他的瞬间，第三个种族的恐怖真相如同冰锥般刺入灵魂——
原来所谓的"纯血联盟"，不过是更高等文明的提线木偶。
原来三百年的战争，只是为了筛选出最强的混血容器。
原来青铜面具真正的作用，不是封印血脉，而是...召唤。
青铜面具完全贴合的瞬间，李玄舟听见意识冰层碎裂的声音。那不是普通的疼痛，是某种埋藏了三百年的记忆正在破茧——母亲银发散落在暗格里的柔软触感，皇家档案室密道砖石的潮湿霉味，还有青铜面具内侧刻着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原来那根本不是警告，而是某种身份标识。
"有趣的融合反应。"指挥官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他眼中的金色竖瞳忽明忽暗，右手动向胸口时，李玄舟看见对方制服下露出血迹斑斑的束缚带，上面印着与地下三层相同的编号：001。
"你也是容器？"李玄舟的机械核心嗡嗡作响，分析着对方紊乱的生命信号。
"比你早出生二十年的失败品罢了。"指挥官猛地撕开束缚带，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手术疤痕，"但正因为失败，我才能保留神智，看清这盘杂烩棋局的真相。"他突然抓住李玄舟的手腕按向十二面体核心，"来啊侄子，你母亲的魂魄就在这里跳动，感受她如何在基因熔炉里被反复淬炼。"
刺痛沿着手臂神经炸开。李玄舟看见核心内部蜷缩着半透明的银色人影，无数发光线缆刺入她的脊椎，每次抽动都让妖域边界的银光黯淡一分。最让他血液冻结的是那些缠绕母亲魂魄的黑色触须——它们来自影像中那个神圣又恐怖的种族，此刻正像吸取树液般抽走她最后的生命能量。
"观察者在等待..."母亲的声音突然直接响起在脑海，不是幻觉，是青铜面具传递的记忆碎片，"三百年前契约破裂时，它们就藏在维度夹缝中...混血是饵，战争是网..."
"够了！"指挥官突然揪住李玄舟的衣领，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疯狂与绝望，"你以为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剧？看看外面！"
舷窗突然变得透明。皇城广场上，那些被广播煽动的市民正用石块砸向皇室卫队；妖域边界，失去结界庇护的妖族难民像潮水般涌入人类疆域；而最高处的云层里，某种不可名状的轮廓正在缓慢凝聚，边缘流淌着超越人类理解的几何光纹。
"林卓撑不了多久，你父亲..."指挥官的声音突然中断，因为墨渊此刻正站在舰桥门口，纯黑鳞片覆盖的右手提着三具同样鳞片异变的妖族尸体。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左瞳燃烧着熟悉的龙焰，右瞳却像冰封的湖面，倒映着与"观察者"相同的非人符号。
"玄舟，离他远点。"墨渊的声音分裂成两个声部，正常的低沉嗓音里混杂着金属摩擦般的异响。他右脚踩碎的甲板上，黑色鳞片正在像藤蔓般生长，所过之处合金表面浮现出古老又诡谲的符文。
李玄舟的机械义肢突然自动变形，利刃状指尖抵住指挥官咽喉。这不是他的指令——青铜面具正在接管部分神经连接，眼前浮现出分裂的视野：左侧是指挥官惊恐的脸，右侧是父亲鳞片下闪烁的黑色纹路，正中央悬浮着母亲越来越透明的虚影。
"选吧，容器734号。"融合的面具突然发热，传来陌生意识的低语，"杀了背叛者，或是杀了已被污染的父亲，然后成为新的...门闩。"
玄渊剑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剑身倒映出三种未来的碎片：杀指挥官，母亲魂魄会立刻消散；杀墨渊，那些黑色鳞片将吞噬整个皇城；什么都不做，云层里的"观察者"轮廓已经清晰到能看见它布满吸盘的触手中握着的，另一块...不，是十几块大小不一的青铜面具残片。
脚下的十二面体核心突然发出刺耳蜂鸣。李玄舟低头看见母亲影像缓缓指向核心底部——那里刻着与墨渊鳞片相同的黑色符文，只是更小，更密集，组成的图案像极了某种...生物的心脏瓣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