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的银杏叶

暮秋的雨裹着寒意砸在玻璃窗上，林晚握着诊断书的手指微微发颤。肺癌晚期四个字在白纸上洇开，像极了记忆里顾沉衬衫上那片洗不净的血渍。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混着窗外潮湿的桂花香，刺得她眼眶生疼。

七年前的消防演习仿佛还在昨天。浓烟翻涌的教学楼里，顾沉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坠落的横梁砸下来时，他闷哼一声，肩胛骨处顿时绽开刺目的红。她哭着要背他去医务室，少年却笑着擦去她脸上的灰："哭什么，我可是要当你一辈子骑士的人。"那时走廊的日光灯管明明灭灭，却不及他眼底的星光耀眼。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顾沉发来的消息："今晚老地方，带你去看枫叶。"林晚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唇色比诊断书还要惨淡。强撑起一抹笑，指尖在屏幕上悬了许久才落下："临时加班，下次吧。"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病房外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某个病人压抑的咳嗽，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如霜，她滑动着顾沉发来的枫叶照片。金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像极了他们初见时那片银杏林。大二那年秋天，她蹲在地上捡落叶做标本，一抬头就撞进少年清冽的眼眸。他弯腰帮她拾起被风吹散的银杏叶，指节擦过她手背时带着温温的暖意。后来每个深秋，他都会把最漂亮的叶子夹进她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些笨拙的情话。

化疗的副作用来得猝不及防。某天晨起梳头，大把头发缠在梳齿间，像褪下的蝉蜕。林晚对着镜子沉默许久，戴上假发时，镜中人的笑容空洞得可怕。视频通话里，顾沉的脸被手机屏幕映得发蓝，他兴奋地比划着新接的项目："等结束了，我们就去北海道看银杏，听说那里的秋天..."她安静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咳到喉间的血沫又咽了回去。

深夜的病房格外漫长。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林晚反复听着顾沉的语音。"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宝贝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你最爱的那家银杏主题餐厅，等我带你去。"泪水浸湿枕头，她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数到第一百零三道时，窗外的月亮正好被云层吞没。

冬雪初落时，顾沉终于推开病房的门。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林晚蜷缩在病床上，化疗后光秃秃的头皮泛着青白。少年呆立在门口，手中的银杏叶标本盒"啪嗒"掉在地上。那些珍藏多年的叶子散落一地，被风吹得四处翻飞，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林晚枕边——是他们相恋一周年时，顾沉在学校老银杏树下捡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沉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颤抖着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林晚望着这个她爱了七年的男人，曾经清俊的眉眼如今布满血丝。她费力地挤出笑容："你看，我终于不用再等你回来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指尖掠过他眼下的乌青："以后...别再捡落叶了..."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雪。顾沉独自来到银杏林，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响。他把那盒破碎的标本埋在树下，突然发现其中一片叶子背面，有行模糊的小字。颤抖着呵气，字迹渐渐清晰："如果有来生，换我先找到你。"雪纷纷扬扬落下，很快覆盖了一切，就像她短暂却炽热的爱，终究被时光掩埋。风掠过树梢，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那年秋天的银杏林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