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的银杏叶（续）

顾沉在银杏树下枯坐到暮色四合，指腹反复摩挲着那片写有字迹的银杏叶。叶边已经发脆，轻微的触碰就会落下细小的碎屑，如同林晚消逝的生命，脆弱得让人心悸。他终于明白，那些她说"加班"的夜晚，那些视频里刻意调整过角度的画面，都是她独自对抗病魔的无声挣扎。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玄关处还摆着林晚买的情侣拖鞋，粉色的那只鞋尖沾着去年秋天郊游时的泥土。顾沉走进书房，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他们收集的银杏叶标本册，最新那本的封皮还留着林晚的笔迹："2023年秋，和阿沉的第108片银杏"。翻开内页，却只有空白的塑封膜，想必那些叶子，都随着病房里散落的标本盒永远消逝了。

凌晨三点，顾沉被噩梦惊醒。梦里林晚戴着假发冲他笑，转身却变成化疗后虚弱的模样，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被浓雾吞噬。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光线照亮墙上的合照——去年生日，他们在银杏林里自拍，林晚把金黄的叶子别在他耳后，照片背面写着"我的骑士最帅"。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打湿了照片边缘。

此后的日子，顾沉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上班时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客户的电话响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下班路过常去的银杏主题餐厅，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点了两份林晚最爱的银杏炖鸡，却在食物上桌时，对着空座位红了眼眶。深夜里，他反复听着手机里存下的林晚语音，把每个字都刻进骨髓："阿沉，今天的夕阳像不像融化的银杏叶？""等你回来，我们养只猫好不好？"

三个月后的雨夜，顾沉在整理林晚遗物时，发现了她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确诊后的心情："今天咳血了，好怕被阿沉发现""化疗好难受，但想到还能多陪他一天，就觉得值得"。最后一篇停在冬雪初落那天，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阿沉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走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健健康康地爱你"。

顾沉抱着日记本蜷缩在地板上，窗外的雨声混着他压抑的哭声。他终于明白，那些他以为的"下次"，那些他为了未来拼搏的日夜，都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如果早知道，他宁愿放弃所有项目，守在她病床前，听她咳嗽，为她擦汗，哪怕多陪她一分钟。

次年深秋，顾沉辞去工作，在他们常去的银杏林旁开了家小店，专卖银杏主题的纪念品。每个标本盒里，都藏着他手写的卡片："珍惜眼前人"。店里循环播放着林晚生前最爱的歌，有时客人会看到店主对着橱窗发呆，眼神温柔又哀伤，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

某个清晨，顾沉像往常一样擦拭橱窗。阳光穿透银杏叶，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他看见林晚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马路对面冲他笑，发间别着金黄的银杏叶。他丢下抹布冲出门，却只看见飘落的枯叶。风卷起一片叶子，轻轻落在他肩头，叶脉间的纹路，竟与记忆里林晚的掌纹重叠。

从此以后，每当深秋的风掠过银杏林，沙沙的叶响里，总有人听见细碎的私语。有人说，那是顾沉与林晚跨越生死的对话；也有人说，那是相爱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续写未完的篇章。而那片写有誓言的银杏叶，被顾沉永远贴在心口的位置，陪着他走过每一个思念成疾的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