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前厅闹剧扰清梦 秦使将至起疑云
小石头刚扶着我挪到前厅门口,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就“哐当”撞进耳朵里,震得我耳膜嗡嗡发颤:“原弟!原弟!你醒了没?哥回来了!”
是屈游的声音。我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这嗓门,怕是在军营里喊惯了号子,半点不懂得收敛,连廊下挂着的灯笼都被震得轻轻晃了晃。
还没等我缓过劲,那道声音又近了几分,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原弟,诺,虎哥也来了!虎哥说他有几处不懂的地方,特意来问问你。”话音落时,屈游壮硕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墨色短打,肩宽腰窄,腰间还别着柄嵌了铜纹的短刀,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伸手就往我这边探。
我捂着耳朵,只露出一双写满无语的眼睛盯着他,没吭声。他却毫不在意,大步上前就用那双常年握弓的粗粝手掌扶住我的肩膀,还轻轻晃了晃,语气急切:“哎,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虎哥就在外面候着呢,手里还拎着从军营带的卤牛肉,就等你给解惑呢。”
“哥,你小声点!”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刚熬过夜的沙哑。我伸手想推开他的手,可他力气大得像头牛,掌心的厚茧蹭得我肩膀发疼,我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转头时,却见父母和屈采儿都站在一旁。母亲捂着嘴偷笑,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父亲则无奈地摇着头,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屈采儿更是瞪大了杏眼,嘴角还偷偷勾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瞬间委屈上了,朝着爹娘喊道:“爹!娘!你们管管我哥呀!他快把我耳朵震聋了!”
话音刚落,屈游的手又伸了过来,带着股风,像是要拍我的头。我吓得立马换了只手捂耳朵,身体下意识往后缩,差点撞到身后的小石头。“别碰我!”我一边喊,一边转身往前厅外跑,“哥,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行了!小石头,你快跟上!”
“哎?原弟,你跑什么跑!”屈游见状,立马迈开长腿追上来,脚下的皂靴踩在青石板上“咚咚”响,嘴里还嚷嚷着,“虎哥就问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功夫!不过是军营里的粮草算计,你一准儿会!”说着,他伸手一拽,正好扯住我宽大的锦袖。
他力气太大,我被这股惯性猛地一带,脚下一个踉跄,“咚”地摔在了青石板上。乌黑的长发散开,像墨汁般铺在地上,白色的衣襟也沾了尘土,手肘重重磕在石面上,一阵刺痛瞬间蔓延开来——怕是擦破了皮。
更糟的是,袖子被屈游拽得裂开道三寸长的口子,藏在里面的《百科全书》“啪嗒”一声掉了出来,书页散开来,最上面几页还沾了些泥点。那是我熬了夜,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手稿,连爹娘都没舍得给全看,宝贝得紧。
我撑着地面坐起来,指尖先轻轻碰了碰手肘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才捡起那本《百科全书》,小心翼翼拍掉上面的灰尘,又心疼地摸了摸卷边的书页,指腹蹭过自己写的工整字迹,心里的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猛地站起身,把书往屈游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虎哥想问什么,你让他问这本书!粮草算计也好,兵器用法也罢,别来烦我!”
说完,我也不管屈游愣在原地、手里还捧着书的模样,转身就往自己的院落跑。破了洞的袖子晃荡着,风灌进来,带着手肘的刺痛,可我只想赶紧逃离这喧闹的前厅,找个安静地方补觉。
身后传来母亲带着嗔怪的声音:“阿游!你过分了啊!你弟弟一宿没合眼,写册子教皇子公主课业,本就虚弱,你还这么折腾他!”
接着是屈游委屈的声音,带着点茫然:“娘,爹,原弟他生气了……”他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百科全书》,指尖还轻轻碰了碰书页,“我就是想让他帮虎哥解个惑,没想着弄哭他啊……这书看着怪金贵的,没摔坏吧?”
父亲无奈的叹息声远远传来:“你啊,都十八好几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手毛脚。快去给你弟弟道歉,顺便让厨房把炖好的燕窝粥端去他院里。”
镜头一转,画面从屈府的喧闹转到子兰府邸的凝重。正厅内烛火摇曳,跳动的光影映在雕花的木柱上,子兰身着绣着暗金线的锦袍,与穿着石青色褙子的夫人分坐主位之上,两人眉头都拧着,神色沉沉。下首依次坐着四位朝廷文臣,皆是身着官服,手里捧着茶盏却没心思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脸上满是忧色。
“秦国那边刚从边境传来消息,说三日后要派使者来我楚国。”子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你们说,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前几日才刚派探子来边境探查,如今又派使者,莫不是有什么图谋?”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没驱散半点疑虑,眉头反而拧得更紧。
座下文臣面面相觑,左边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官员轻轻摇了摇头,右边穿青袍的则叹了口气:“秦国近来势头正盛,前阵子刚拿下了魏国的两座城池,如今突然派使者来楚,确实蹊跷。”无人敢轻易下结论,毕竟秦国向来心思难测。
子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位身着青衫、面色沉静的官员身上:“丁老弟,你在户部管着往来文书,消息一向灵通,可知秦国派来的是何人?”
被点名的丁姓官员连忙起身,拱手躬身回道:“回子兰大人,据边境探子连夜传回的密报,秦国此次派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名叫张仪,听说是从魏国投奔过去的,之前在魏国没什么名气。”
“张仪?”子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眼中满是困惑,“一个毛头小子?秦国怎会派这么个人来当使者?莫不是在戏耍我楚国?”
这时,坐在一旁的张大人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放下茶盏,面色严肃地开口:“子兰大人,您可别小瞧了这张仪!”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身前几人能听见,“我前几日去魏国出使时,曾听闻当地士子议论,这年轻人虽年纪不大,却是鬼谷子先生的弟子!”
“鬼谷子?”子兰猛地坐直身体,眼里的困惑瞬间变成了惊色,连一旁的夫人都忍不住“呀”了一声。
张大人点点头,语气愈发凝重:“正是。鬼谷子先生的门生,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心思深沉之辈?苏秦兄在赵国崭露头角,孙膑先生更是助齐国打了好几场胜仗。这张仪既是他的弟子,必然不简单。您可得小心此人,他来楚国,怕是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为了前些日子我们和齐国商议的结盟之事。”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抖。鬼谷子的名号太过响亮,他的弟子在各国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哪一个出场不是搅动风云?一个十七八岁的鬼谷子门生,带着秦国的使命而来,楚国这潭看似平静的水,怕是要被彻底搅浑了。
子兰沉默片刻,指尖用力捏住桌案边缘,沉声道:“传令下去,密切盯着张仪的行踪,他到楚国后,一举一动都要报上来。另外,备好迎接的礼仪,既不能失了楚国的体面,也不能让他看出我们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