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府门惊变
我刚走到屈府门口，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府门竟被人踹得东倒西歪，两扇朱漆大门脱了臼似的歪挂在门框上，铜环耷拉着晃悠，门板上裂开好几道狰狞的口子，木屑还散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这……这是我家大门？”我心头一紧，又惊又气，声音都发颤，“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踹大司马府邸的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我回来，连忙上前，脸上满是局促：“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昨夜您一宿没回府，家主和主母急得没合眼，一直在前厅等着呢。”
我没接话，只怔怔地盯着那扇破破烂烂的门，指节攥得发白。侍卫见状，赶紧压低声音解释：“公子，您有所不知。昨日府外来了位表小姐，想是第一次来京都。她许是不懂规矩，没敲门就直接一脚……把大门给踢烂了。家主气不过，昨日还跟那位表小姐——屈采儿，闹得差点动手呢！”
“屈采儿？”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猛地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瞬间想起昨日在宫中小石头给我一封信——是远房伯父从“远方情缘”寄来的，信里说他女儿屈采儿在军营里待惯了，性子火爆泼辣，托我多教她些京都的规矩。还有我那叠落在书房的手稿，难不成也被她动过？
怒火顺着心口往上窜，我深吸一口气，没再追问侍卫，径直往前厅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尖利泼辣的女声，正是屈采儿的声音。
“叔叔、叔母，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阿表哥就是个书呆子、闷葫芦！一天到晚不爱说话，要么抱着本书啃，要么躲在屋里写诗，半点趣儿都没有。上次我听说他还去跑债？真是白费了这大司马府二公子的身份！”
她越说越起劲，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我隔着帘子，隐约看见母亲在桌下偷偷给她使眼色，嘴型无声地说着“快别说了，你表哥回来了”，可曲采儿压根没看见，还在那儿喋喋不休：“我看他那些诗啊，写的全是些风花雪月，谁看得懂？也就是你们捧着他！”
我在门口站了片刻，听着她的话，反倒没那么气了，只觉得可笑。抬手掀开厚重的棉帘，我迈步走了进去。
先是对着上首的父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爹，娘，我回来了。”
随后，我没看屈采儿一眼，径直走到侧边的靠椅上坐下，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我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浅啜一口，目光淡淡地落在屈采儿身上，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继续贬低我。
屈采儿吵得口干舌燥，伸手端过桌上的凉茶，仰头猛灌了几口，胸腔里的火气才稍稍压下去些。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扫过前厅里的人，这才惊觉角落多了个陌生少年，当即把茶盏“咚”地往八仙桌上一磕，粗声粗气地嚷道：“你谁呀？杵在这儿当柱子呢？”
也难怪她认不出。我与她自小未曾谋面，她在边疆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我则久居京都府邸埋首书堆，模样性子本就隔着千里万里。我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缓缓放下手中温热的白瓷茶盏，十五岁的嗓音清清脆脆，像浸了晨露的竹笛，不含半分火气：“我便是你方才说的，那个只知看书写诗的‘书呆子’。”
话音落，我抬手探进宽大的锦袖里，指尖在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上轻轻顿了顿——这是伯父托人辗转送来的要紧东西，可不能出半分差错。指尖摸索片刻，终于触到那封盖着边疆火漆印的信，起身便朝堂上的父母递去。父亲身边的管家眼疾手快，连忙迈着小碎步走下堂来，双手稳稳接过信笺，又恭恭敬敬地呈到父亲面前。
“啊原，这是你伯父从边疆寄来的信？”父亲捏着信笺的指节微微用力，抬眼看向我，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爹爹写的信？凭什么给他？”屈采儿“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裙摆扫过凳腿，发出“哗啦”一阵响。她伸手指着我，脸颊涨得通红，满是不服气：“我都不认识他！他凭什么接我爹爹的信？”
母亲强忍着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采儿，不得无礼。他就是你二表哥，屈原啊。”
“叔母你别哄我了！”曲采儿瞪圆了杏眼，指着我比手画脚，嗓门又拔高了些，“他看着弱不禁风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哪像表哥？我还以为表哥是像我爹爹那样，能拉三石弓、射箭百发百中，嗓门一喊能震垮帐篷的汉子呢！”
母亲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直摇头，又转向我，语气里满是心疼：“阿原，昨日是大君留你在宫中过夜？怎么一宿都没回府？可急坏我和你爹爹了。”
我抬起头，迎上父母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声音轻轻的：“阿爹阿娘，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大君本只让我教皇子公主们读半日书，可他们课业紧，好些知识点总绕不过弯来。我在宫中写了几册浅显易懂的小册子，帮他们梳理课业脉络，一时忘了时辰，也忘了派人回来告知你们。”
父亲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伸手探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沉声道：“阿原，你这是一宿没合眼？眼底的青黑都快挂到下巴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连着熬了一夜，实在没力气多说话。
“胡闹！”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斥责，可尾音里藏着的全是疼惜。他当即朝门外扬声喊了一句：“小石头！”
候在门外的小厮连忙应声跑进来，低着头规规矩矩候命。父亲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快带二公子回房歇息，让人把安神汤炖上，火候盯紧些，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二公子。”
小石头脆生生应了声“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我脚步有些发虚，像踩在棉花上，回头又对着堂上的父母微微躬身，才跟着他一步步走出前厅。身后，还能听见曲采儿压低了声音的嘀咕：“原来真的是表哥啊……怎么看着比我在军营里跑了十圈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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