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开卿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狠狠撞上他的心脏!获救?!小绫……被救了?!
炭笔的移动没有丝毫停顿。那只粗糙的大手拉着小小的人形,离开了那片象征死亡的混乱黑色水域。画面切换。
新的场景出现:一个简陋、光线昏暗的房间。粗糙的木桌,一个冒着微弱火苗、歪歪扭扭的简陋壁炉(炭笔用一些短促交错的线条和阴影表示)。
那个火柴棍小人被放在壁炉前,身上湿漉漉的线条被一些代表“烘烤”的短促斜线覆盖。一个更粗壮、更潦草的火柴人轮廓站在旁边,姿态显得有些笨拙和……摇晃?
炭笔在这个潦草人形头部的位置,用力地点了几个重叠的、混乱的圆圈,仿佛表示眩晕或醉态。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段开卿!他死死盯着那几个代表“醉态”的混乱圆圈,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笔尖的移动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充满了暴力和恐惧!
画面剧烈变化!那个代表小绫的小小人形突然被那个粗壮摇晃的火柴人阴影整个笼罩!一只同样用炭笔勾勒的、巨大、扭曲、带着尖锐指甲的黑手,突兀地从粗壮火柴人的轮廓中伸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地、死死地掐在了小小人形的脖颈上!
段开卿的双眼骤然瞪大到极致!所有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撞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喉咙里发出一声被硬生生扼住的、破碎的嘶鸣!
不——!!!
画板上的线条因为郁幼婵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狂乱!那只掐住脖颈的黑手被反复加深、涂抹,充满了绝望的力量!代表小绫的小小人形,线条剧烈地颤抖、扭曲、变形,最终……变得僵硬、笔直,失去了所有生气。一个小小的、代表灵魂的、半透明的、带着水汽的模糊轮廓,被那黑手从僵硬的身体里……粗暴地“扯”了出来!
紧接着,画面再次切换回最初的混乱黑色水域。那只巨大的黑手,抓着那个小小的、半透明的灵魂轮廓,带着一种惊慌失措的、甩脱垃圾般的姿态,将其狠狠地、用力地扔回了那片象征死亡和冰冷的浑浊黑水之中!
“啪嗒!”
郁幼婵手中的炭笔猛地断裂!黑色的炭芯碎屑溅落在画纸上,留下一个丑陋的黑点。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紊乱。强行引导亡者重现如此惨烈、充满巨大痛苦和怨恨的记忆,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消耗和精神冲击。
而段开卿——
他僵立在吧台后,如同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双手死死地撑着冰冷的金属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画板上那最后一幕——那只将小小灵魂扔回黑水的巨大黑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咖啡店里死寂一片,只有郁幼婵压抑的喘息声和段开卿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
段开卿的目光,从那只象征凶手的黑手,缓缓移向那个被扔回黑水的、小小的半透明灵魂轮廓。那轮廓……那姿态……和他无数次在噩梦中看到的、在冰冷河水中载沉载浮的、穿着红裙子的妹妹……重叠了!
是获救……然后被害!
是被一只醉醺醺的、粗暴的手……掐死的!
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抛回了冰冷的河水里!
“嗬……嗬嗬……” 破碎的、如同漏气般的声音从段开卿紧咬的牙关间挤出。那不是哭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被碾碎成齑粉后发出的、非人的声响。他撑在吧台上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
一股毁天灭地的、混杂着极致的悲痛、狂怒、被欺骗的暴戾以及彻骨寒意的风暴,在他体内疯狂地酝酿、冲撞!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画板,瞳孔深处却像是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烈焰,要将那画面、将那个凶手、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就在这时,郁幼婵强忍着精神和身体的巨大不适,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了画面上那个粗壮火柴人轮廓的手腕部位。
那里,在刚才描绘黑手延伸出来的地方,郁幼婵用炭笔极其细微地勾勒了一个小小的、菱形的图案,旁边还点缀着几个更小的点。
“这个……” 郁幼婵的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刺入段开卿混乱狂暴的意识,“……那个醉汉……他手腕上……戴着的……袖扣……”
段开卿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生锈的机械,极其缓慢地转动,死死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菱形图案上。
刹那间,一道撕裂记忆的闪电,伴随着巨大的痛苦,狠狠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五年前那个雨夜,在混乱嘈杂的河边救援现场,在闪烁的警灯和手电光柱的晃动中……在围观人群的边缘……一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浓烈酒气、眼神躲闪、脚步虚浮的粗壮男人!他当时正烦躁地试图推开上前询问的警察,抬起手臂遮挡刺眼的灯光时……
段开卿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在那个男人湿透的、沾着泥泞的廉价西装袖口上!
一枚劣质的、镀层剥落得斑驳的菱形金属袖扣!在混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肮脏的光!
袖扣的边缘,镶嵌着几颗……极其廉价的、暗淡无光的……仿钻小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