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风雨中回荡,带着一种凄厉的决绝。
我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原主这张脸,本就生得秾丽张扬,此刻被雨水冲刷掉厚重的脂粉,露出底下因纵欲而显得苍白疲惫的底色,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冷感。
“慕灼华。”
我开口,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却奇异地盖过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把剑放下。”
“做梦!”他双眼赤红,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抖得更厉害,“除非你放我走!否则……”
“否则如何?”
我打断他,语调平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他。
“用你的血,染红将军府的门楣?让你父兄背负一个抗旨不遵、纵子行凶的罪名?让他们慕氏满门,为你今日这一时意气,陪葬?”
我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每一个字却像冰冷的秤砣,狠狠砸在慕灼华的心上,也砸在周围所有慕府家将的心上。
少年脸上疯狂的恨意猛地一滞,血色瞬间褪尽,比刚才更加惨白。
他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恐慌。
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再刚烈,也承受不起“满门陪葬”这四个字的重量。
“你……你血口喷人!你敢!”
他色厉内荏地喊,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本宫有何不敢?”
我微微抬了下下巴,目光扫过那些被东宫侍卫压制着、目眦欲裂的慕府家将,最后落回慕灼华惨白如纸的脸上,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抗旨拒婚,当众以死相挟,藐视天家威严。”
“这一条条,哪一条不够抄家灭族?慕小公子,你今日这一剑下去,痛快的是你自己,可想过你父兄,想过你慕氏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
慕灼华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抵在脖子上的剑尖,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哐当一声掉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整个人脱力般向后踉跄一步,被身后一直强忍着、双眼通红的慕府管家死死扶住。
“小公子!”管家声音哽咽。
慕灼华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曾经燃烧着恨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绝望。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沉重。
利用权势,用他最在乎的家族来威胁他,这手段卑劣得与原主并无二致。
但这却是眼下唯一能立刻阻止他寻死、避免局面彻底崩坏的法子。
“押入东宫。”
我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冷漠,对着侍卫统领下令。
“严加看管!没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让他伤了自己。”
“是!”侍卫统领抱拳领命,一挥手,几名侍卫立刻上前,动作虽不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架住了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慕灼华。
“殿下……”春桃撑着伞小跑过来,试图为我遮挡风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谄媚,“您快回轿吧,仔细着凉……”
我没理会她,目光扫过将军府门前一片狼藉的红绸,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眼神复杂的百姓,最后落在被架走的慕灼华那单薄绝望的背影上。
“回宫。”我吐出两个字,转身,拖着湿透沉重的嫁衣,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那顶象征着权势也象征着屈辱的喜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所有目光。
我靠在冰冷的轿壁上,闭上眼,任由身体随着轿子的颠簸而晃动。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音突兀地响起:
【滴!检测到目标人物‘慕灼华’情绪剧烈波动!好感度分析中…】
【当前好感度:-99(恨意滔天,绝望恐惧)】
【滴!新手任务‘阻止慕灼华自戕’完成!奖励‘新手大礼包’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查收!】
【警告:目标人物‘慕灼华’黑化倾向加剧!请宿主谨慎应对!】
-99?恨意滔天?黑化倾向?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冰冷而自嘲。
意料之中。
这开局,能活下来,没立刻被抹杀或者被那小子一剑捅死,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好感度?黑化值?
呵。
我缓缓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属于“安姒玥”的软弱彻底褪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冰冷和清醒。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就从这东宫开始,一件件,收拾干净。
……
东宫,承恩殿。
殿内燃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意融融,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熏香,是原主最喜欢的“暖情香”,闻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沉重的凤冠早已卸下,繁复的嫁衣也换成了相对舒适的常服。
我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奏折。
这些奏折,有些是新的,更多的是积压了不知多久的,边角都卷了起来,散发着一股陈腐的纸墨味。
书案一角,放着一个食盒,盖子打开着,里面精致的点心丝毫未动。
旁边一盏参汤,也早已凉透。
“殿下,您多少用些吧?”春桃小心翼翼地捧着重新热过的参汤上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这都戌时末了,您晚膳就没用几口,又批了这么久的折子……”
“放着。”我头也没抬,目光盯在手中那份摊开的奏折上,眉头紧锁。
这是一份来自京畿道巡察御史的密奏,详细罗列了原主近一年来在京都周边圈占良田、纵容恶仆欺压百姓的劣迹,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强占的田地多达数千顷,逼得多少农户流离失所?打伤甚至打死阻挠的乡民……这累累血债,都记在她安姒玥的名下!
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张捏碎。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不是为了自己背锅,而是为了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
这江山,这万民,就是被这样一个蠢货糟蹋的?
嘶,发生这种事,女帝居然没有严惩她。
还将弹劾她的奏折分到原主这……
【滴!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愤怒(针对原主)!触发隐藏任务‘拨乱反正’!请宿主着手处理原主遗留的民怨问题,每解决一项,视成效奖励积分及随机道具!任务长期有效!】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鼓励?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愤怒无用,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眼下,这堆积如山的奏折,就是第一步。
我必须尽快了解这个国家真实的运转情况,了解原主到底挖了多少坑。
“春桃,”我放下那份令人窒息的密奏,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去把东宫詹事府的卷宗,尤其是近一年关于田亩赋税、库银出入、还有……”
我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关于那几位……皇夫府邸的用度开支记录,全部调来,立刻。”
“皇夫……府邸用度?”春桃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始关注国事以及这个。
原主对这些“玩物”的态度向来是“高兴了赏,不高兴了罚”,何曾在意过花了多少钱?
“对。”我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所有。越详细越好。还有,去查查,户部拖欠的官员俸禄和边军粮饷,具体拖欠了多久,数目几何。”
“是……是!奴婢这就去!”春桃被我眼神慑住,不敢再多问,连忙放下参汤,匆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