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之子,精于算计。
东宫的开支庞大混乱,正好让他发挥特长去梳理。
给他一个主事的位置,既能接触账目,又在我严密掌控之下。
他若想从中做点手脚报复我,我正好顺藤摸瓜。
“五、墨离,授将作监少匠,秩从六品,专司工部水利、城防图纸复核改良。”
奇门遁甲,机关术大师。
工部那些因循守旧的图纸在他眼里恐怕漏洞百出。
给他一个少匠的头衔,让他去折腾图纸。
既发挥所长,又远离核心机密。
他若能在水利或城防上提出一两点改良,便是万民之福。
“六、萧祈夜……”我顿了顿,这个名字带来的国仇家恨最为沉重。
“迁居西苑观澜阁,准其随御马监学习马政饲养之术,无职衔。”
他是质子,身份敏感,不能授官职。
但北狄人爱马懂马。
让他去御马监接触马匹,学习饲养,算是给他一点与故国相关的慰藉,也是给他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
西苑靠近宫外,守卫森严但环境开阔些。
“七、楚云归,擢升太医院院判,秩正六品,专司……本宫脉案及东宫诸人安康。”
这位沉默的太医,医术是七人中唯一能直接作用于生存的。
原主曾因他拒绝配媚药而羞辱他,让他做院判,负责我和东宫众人的健康,既是给他应有的地位,也是一种变相的信任?
毕竟,我的命,某种程度上也捏在他手里。
这或许是最危险的安排,但我需要他的医术,也需要试探他的态度。
一口气说完七道任命,殿内落针可闻。
春桃和王德海已经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这…这算什么?给仇人升官?让他们参与东宫甚至朝堂事务?
殿下是累疯了还是被雷劈傻了?
“都听清楚了?”我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冰冷:
“即刻拟旨,着吏部备案。
旨意送达各院,告诉他们,这是本宫旨意,领旨谢恩,各司其职。
若有抗旨不遵……”
我声音沉了下去,“按宫规处置!”
“是…是!”王德海和春桃如梦初醒,慌忙应下,带着满脑子浆糊和惊涛骇浪退下去拟旨传令了。
我疲惫地靠回椅背,闭上眼。
手腕的伤处和额角的旧伤一同叫嚣着疼痛。
我知道这七道旨意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无异于在七个巨大的火药桶旁边点了一盏灯。
他们不会感激,只会觉得是新的侮辱、试探或阴谋。
旨意如同七块巨石,狠狠砸进了东宫沉寂的死水,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静思苑。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还在回荡:
“……加封为东宫翊卫副统领,秩正五品,随玄甲卫统领熟悉京畿防务,协理宫禁巡查……钦此!”
慕灼华跪在地上,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
几日顺从下来,他脸上有了点血色,但那双眼睛却更加幽深,像淬了寒冰的深潭。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翊卫副统领?协理宫禁巡查?
那毒妇是什么意思?让他给她看家护院?让她仇人的儿子,去保护她的安全?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嘲弄!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藏在袖中的那个冰冷小瓷瓶,此刻仿佛在灼烧着他的掌心!
假意顺从?伺机而动?黑衣人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才强压下当场暴起撕碎圣旨的冲动。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提醒着他最终的目标。
“臣……”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和刻骨的冰冷,“……领旨,谢恩。”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渣。
传旨太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言,放下圣旨和象征副统领身份的令牌,逃也似的离开了。
殿门关上。
慕灼华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地狱业火般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扭曲的疯狂。
他慢慢摊开手掌,掌心被指甲刺破,渗出血珠,染红了那冰冷的令牌。
他拿起令牌,如同拿着一条毒蛇,猛地攥紧!
安姒玥!你想玩?我陪你玩!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亲手提拔的副统领,是如何将你送入地狱的!
微澜院。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被亵渎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冷风,目光如冰锥般射向那套崭新的官袍!
“拿走!”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丢出去!”
“公子!”侍卫吓得一哆嗦,差点把官袍掉在地上,“这…这是圣旨啊!抗旨不遵是大罪!”
“大罪?”
沈之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讥诮:
“她安姒玥加诸于我身上的罪孽,还少吗?多这一条,又何妨?”
他走到案几前,看着那份刺目的圣旨,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上面冰冷的字迹,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议政?”他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
“好,很好!沈之言,领旨。”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穿透层层乌云,直刺向那承恩殿的方向。
“我倒要看看,你这议政的戏台,能搭多高!看你这满手血腥的毒妇,如何在这朝堂之上,扮演你的明主!”
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恨意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疏影阁。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黎寒琛半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几缕乌发散落在颊边,更添几分脆弱。
他剧烈地咳嗽着,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传旨太监念完“文华殿校书郎”的任命,看着这位病弱得仿佛随时会咽气的公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怜悯。
“黎公子,领旨谢恩吧?”太监尖着嗓子提醒。
黎寒琛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那双如同蒙着江南烟雨般朦胧忧郁的眼眸,看向圣旨,又看向太监,苍白的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极淡、极虚弱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凉。
“校书郎与书卷为伴,倒也清净……”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咳喘后的沙哑,“臣黎寒琛,领旨……谢殿下恩典。”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虚弱又跌回软榻,引来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旁边的侍童连忙上前搀扶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