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黏腻的缠绵，顾凛拖着行李箱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时，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扑面而来。琴盒表面残留的挪威雪粒早已化作水珠，顺着深棕色的檀木纹理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水痕。他蹲下身，用袖口轻轻擦拭琴盒，指腹摩挲过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包浆，极光下《月光奏鸣曲》的震颤突然在耳畔复苏，连带着沈砚跪地时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都变得清晰起来。
"顾老师！"助理小周抱着文件夹撞开休息室的门，马尾辫随着急促的步伐左右摇晃，"青少年音乐大赛组委会刚发来加急邀请，闭幕式想请您做嘉宾演奏！"文件袋上的烫金LOGO在落地窗外的雨光里泛着细碎的涟漪，顾凛接过时，指尖触到邀请函边缘精心压印的音符暗纹，像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青少年......"他喃喃重复这个词，视线不自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那里还摆着小羽临走前送的极光画，稚嫩的笔触里，两个火柴人戴着歪歪扭扭的围巾，头顶的绿色漩涡几乎要漫出画纸。记忆突然翻涌——极光观测站的雪地上，孙女举着画板追着他们跑，发梢沾着的雪花在绿光照耀下宛如碎钻。
"帮我接下来吧。"顾凛合上邀请函，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自己也是攥着这样的邀请函，在市级比赛的舞台上遇见了改变命运的导师。那时观众席最后一排，总有个清瘦的身影默默鼓掌，掌心被拍得通红也浑然不觉。或许音乐的传承本就该如此，像极光下的星光，在暗夜中点亮另一双眼睛。
演出当天，大剧院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将舞台染成流动的银河。顾凛站在侧幕条后，听着主持人激昂的报幕声，突然摸到口袋里的婚戒。金属表面还留着沈砚昨夜摩挲的温度——睡前那人照例要将他的手贴在脸颊，说这样能梦见极光。
"下面有请著名小提琴家顾凛先生！"
聚光灯骤然亮起的瞬间，顾凛抱着小提琴走上舞台。台下观众席如潮水般泛起微光，他一眼就锁定了VIP区那个熟悉的身影。沈砚穿着深灰色西装，膝头摊着笔记本，笔尖却停在空白页——对方眼中流转的笑意比任何乐谱都动人，让他想起十五年前音乐学院毕业晚会，谢幕时漫天飘落的花瓣里，那个奔向他的少年。
琴弦震颤的刹那，整个剧场陷入寂静。顾凛这次没有选择肖邦或巴赫，而是将挪威民谣《在山魔王的宫殿里》改编成抒情小品。揉弦时，松香粉末在光束中起舞，轻快的旋律裹着岁月的沉淀流淌而出。当间奏转为舒缓的慢板，他恍惚看见极光在琴弓上游走，小羽挥舞荧光棒的身影与台下跟着节奏摇晃的孩子们重叠，那些亮晶晶的眼睛里，倒映着比挪威夜空更璀璨的光。
曲终时，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前排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手中的荧光棒划出绿色弧线，像极了极光跃动的尾焰。顾凛摘下琴弓向观众致意，汗湿的掌心贴着琴弦，竟比极光下的寒夜更让人战栗——原来最动人的回响，从来不是音符本身，而是它们唤醒的灵魂共鸣。
后台化妆间的镜子映出顾凛微微泛红的眼眶，他正用绒布擦拭琴弦，忽然听见怯生生的呼唤。转身时，抱着小提琴的少女局促地绞着裙摆，琴盒上贴着卡通贴纸，和小羽的画板如出一辙。"顾老师，我......我能和您合影吗？"少女的声音轻得像琴弦的震颤，清秀的脸上还带着演出后的红晕。
"当然可以。"顾凛笑着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少女平齐。快门按下的瞬间，沈砚举着手机的手稳如磐石，取景框里，顾凛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少女眼中的崇拜与远处舞台的追光灯交织，将两个时代的音乐梦想定格成永恒。照片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沈砚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带着极光戒指特有的凉意——那是比任何聚光灯都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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