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冬夜被冰雪凝固成一首无声的诗，零下十五度的寒风掠过朗伊尔城，却吹不散沈砚掌心传来的温度。顾凛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齐膝的雪地上，靴底碾碎冰晶的脆响混着极光观测站方向飘来的民谣，像时光深处传来的古老歌谣。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少年顾凛在琴房擦着琴弓，随口说了句"好想和你去看极光"，此刻竟化作漫天流萤般的绿绸，在穹顶肆意翻涌。
沈砚突然停下脚步，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他转身时，顾凛撞进一片温柔的笑意里——那双眼睛比记忆中多了几道细纹，却依旧盛着能融化寒冬的光。"再走十分钟就到观测点。"沈砚抬手拂去顾凛睫毛上的雪粒，动作轻得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不过在那之前......"
话音未落，顾凛怀中的小提琴盒突然发出轻微的晃动。他低头查看时，沈砚已经单膝跪在雪地上，寒气瞬间浸透了黑色羊绒裤。丝绒盒打开的瞬间，两道冷光划破夜幕，比极光更耀眼的是内侧用激光镌刻的小字：与你共赴每个十五年。"上次求婚还是在我们蜗居的出租屋。"沈砚声音里裹着笑意，却在触及顾凛泛红的眼眶时微微发颤，"这些年戒指跟着我们搬了七次家，划痕都快盖住刻字了。"
顾凛的呼吸凝成白雾，在戒指上方盘旋成细小的漩涡。他想起第一次戴上婚戒时，两人刚凑够首付买下郊区的老房子，戒指内侧的刻痕还崭新得能映出晨光。后来沈砚创业失败，他们抵押房产偿还债务，却始终没舍得当掉这对婚戒。此刻旧戒被取下的瞬间，指腹残留的金属凉意被新戒指的温热迅速取代，沈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指节的茧子，那是无数个练琴日夜留下的印记。
观测点的木屋里飘出咖啡香气，却被顾凛架起小提琴的动作打断。当《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整片雪原突然安静下来。极光仿佛受到召唤，绿色光带骤然变得更加浓烈，在夜空中翻涌成流动的瀑布。音符裹着雪粒掠过沈砚的耳畔，恍惚间他又回到音乐学院的琴房，十八岁的顾凛也是这样，用琴声撞碎他心中的坚冰。
曲终时，琴弦的震颤还在空气中回荡。沈砚掏出另一枚戒指，金属表面凝结的霜花在极光下闪烁。当两枚戒指相碰发出清响，顾凛突然想起他们在教堂补办婚礼那天，誓词里说的"无论顺境逆境"。此刻极光在沈砚瞳孔里流转成河，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笑意，这让他忽然意识到，所谓永恒，不过是把无数个当下串成璀璨的星河。
手机震动声打破了静谧。小羽的视频通话界面弹出时，顾凛正准备收拾琴盒。屏幕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水彩画手舞足蹈，纸上歪歪扭扭的三个人物头顶，是用荧光笔涂满的绿色漩涡。"爷爷们快看！这是我画的极光全家福！"孩子清脆的声音穿透时差，让顾凛眼眶发热。他把手机转向窗外，极光突然爆发出更绚烂的色彩，像在回应这份纯真的祝福。
沈砚从背后环住顾凛的腰，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画面里，小羽的脸、窗外的极光，还有他们交叠的身影，共同构成了一幅跨越三代的幸福图景。挂断电话后，顾凛靠在沈砚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混着极光的簌簌声。"你说，"他仰头看向漫天流光，"当年那个总担心被乐团淘汰的少年，怎么就和你走到了现在？"
返程的飞机穿越北极圈时，云层在脚下翻涌成白色的海洋。顾凛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新戒指，内侧的刻字在舷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沈砚将毛毯往他身上掖了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下一个十五年，去南极看帝企鹅吧？听说它们求偶时会把卵石当作定情信物。"
机舱顶灯突然调暗，夜航模式下的客舱陷入温柔的昏黄。顾凛望着舷窗外转瞬即逝的星光，忽然想起极光下交换戒指的瞬间——原来时光从不会稀释承诺，只会将年少的誓言，酿成越陈越香的酒。而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早已不再是简单的金属环，而是镌刻着半生故事的时光胶囊，等待在下一个十五年，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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