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惊心

阴雨绵绵的午后，幽冥殿的屋檐垂下珠帘般的雨幕。沧渊独自坐在父母生前的居所，指尖抚过斑驳的窗棂，雨水顺着他描摹的痕迹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屋内弥漫着陈年樟木与潮湿霉菌混杂的气息，书架上的青铜烛台积着厚厚的灰，唯有案头的砚台还残留着擦拭过的痕迹——那是他上个月鬼使神差地清理的，砚池里干涸的墨痕，像极了寒潭派那夜凝固的血。

他机械地翻看着泛黄的书卷，羊皮纸发出脆弱的沙沙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方旧砚台，忽然触到边缘一处凸起的暗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沧渊屏住呼吸，顺着纹路轻轻一按。随着细微的"咔嗒"声，砚台下方的暗格缓缓弹开，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笺静静躺在那里，封口的麒麟纹章早已褪色，但熟悉的字迹却让他血液凝固。

展开信纸的瞬间，潮湿的空气仿佛骤然结冰。那是父亲的笔迹，力透纸背的字迹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近日总觉有人跟踪，寒潭禁地的结界异动频繁，若有不测，定是魔教阴谋。他们觊觎我派秘术已久......"最后几个字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沧渊却死死盯着"魔教"二字，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剜进骨血。窗外惊雷炸响，他手中的信纸簌簌作响，与雨声混在一起，像是无数冤魂在耳畔泣诉。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沈凌风在边境对峙时收剑入鞘的动作，议事厅外转身离去时月光下孤寂的背影，还有那日被他刺伤后，对方颤抖着举起染血手记的模样。那些被仇恨灼烧得扭曲的画面，此刻突然褪去血色，露出底下暗潮涌动的深情。他想起沈凌风每次被他攻击时，剑招总是避过要害；想起对方看他时，眼底藏不住的痛苦与眷恋，而自己却把这一切当作虚伪的施舍。

"不可能......"沧渊踉跄着扶住桌案，喉间发出破碎的呢喃。砚台被碰落在地，墨汁泼洒在信纸上，与水渍交织成狰狞的图案。他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地面，瓷片飞溅的瞬间，记忆中沈凌风为他包扎伤口的画面却愈发清晰——那时少年的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练剑时的擦伤，还笑着说："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雨势愈发凶猛，窗棂被敲打得哐当作响。沧渊跌坐在满地狼藉中，双手死死揪住头发，指节泛出青白。原来那些深夜辗转反侧的愧疚，那些在厮杀时莫名的迟疑，都源于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他以为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不知早已亲手将救赎的绳索斩断。

泪水混着雨水滑过脸上的疤痕，滴落在信纸上。沧渊颤抖着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终于看清，这些年的疯狂复仇，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那个被他一次次伤害的人，却始终守着真相，守着年少时的誓言，直到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沈凌风......"他的声音被雨声吞没。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窗外的雨幕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愚蠢。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何止是真相，更是那个愿意为他与全世界为敌的人。可被他亲手推开的人，还能再回到他身边吗？这个念头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心脏，比任何伤口都要疼痛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