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光糖纸

深秋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阳台栏杆上，我踮着脚够晾衣绳上被风吹歪的校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润的男声："小心摔着。"

回头时正撞见顾沉舟抬手扶住我的腰，少年指尖隔着薄毛衣传来的温度烫得我心跳漏了一拍。他已经比我高出大半个头，黑色卫衣衬得眉眼愈发温柔，腕间银链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是我们成为继兄妹的第三百零五天。

一年前的雨夜，妈妈牵着我的手推开顾家别墅的雕花大门。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二楼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音符像破碎的星光。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抱着琴谱下楼，额角贴着创可贴，手腕缠着绷带，看见我们时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沉舟，以后就是你哥哥了。"顾叔叔指着少年说。

那时我才知道，顾沉舟的妈妈在车祸中去世，他为了保护妈妈的钢琴，自己却受了伤。从那天起，这个总是安静弹琴的少年，成了我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

"要帮忙吗？"顾沉舟接过我手里的衣架，轻松地把校服挂好。他身上有雪松混着阳光的气息，和记忆里那个苍白的少年截然不同。自从那场车祸后，他的钢琴再也没响过，手腕上的绷带却换成了我送他的银链。

我望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的偶遇。那天我被社团活动绊住，错过最后一班公交，手机又刚好没电。正蹲在路灯下懊恼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顾沉舟骑着单车停在我面前，车筐里放着温热的关东煮。"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你半小时。"他把外套披在我肩上，耳尖泛红，"怕你饿。"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我盯着他后颈那颗红痣，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他会在我熬夜写作业时送来热牛奶，我会偷偷把他最爱的薄荷糖放进他的书包。

"下周的校庆，你要参加吗？"我捏着衣角问。听说钢琴社打算邀请顾沉舟重新登台，那是他车祸后第一次面对钢琴。

顾沉舟垂眸整理着袖口，半晌才轻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弹。"

校庆当天礼堂坐满了人，聚光灯打在黑白琴键上。我坐在第一排，手心全是汗。当顾沉舟穿着白衬衫缓步上台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在琴凳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向我。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我忽然想起初见那天的雨夜。那时的他像支脆弱的玻璃花，如今却能从容地在众人面前弹奏。《月光》的旋律流淌在礼堂，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眼眶渐渐湿润。

一曲终了，顾沉舟起身鞠躬，然后朝着我的方向伸出手。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我红着脸走上台。他牵着我的手，轻声说："这首曲子，是送给你的。"

台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而我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原来有些感情，早已在朝夕相处中生根发芽。

校庆结束后，顾沉舟带我去了江边。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他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时，月光映在他的睫毛上。

"其实那天在医院，"他忽然说，"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你躲在阿姨身后，只露出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小鹿。"

我咬着糖，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江风卷起他的袖口，银链上的小铃铛轻轻摇晃。"那时候我就在想，"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要是能一直保护这个女孩就好了。"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这一年来无数个温暖的瞬间。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关心，那些不经意间的心动，原来都有迹可循。

"顾沉舟，"我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月光下，他的笑容比糖纸还甜："我也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江面上汽笛长鸣，他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件易碎的珍宝。"以后的每个月光夜，"他低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都让我陪着你。"

银杏叶落在我们肩头，月光为糖纸镀上金边。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让我们在最孤独的时刻相遇，然后用余生慢慢治愈彼此，将遗憾酿成最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