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的头艰难地转向伊莱亚斯·银，布满冷汗的脸上，眼神却如同淬火的超导线圈，死死盯着银那双骤然收缩、如同冰面裂开的灰蓝色瞳孔。
她的声音因颅内的剧痛和压抑的恨意而嘶哑失真，每一个字都带着电流的嘶鸣：
“母亲……” 这个称呼如同超压声波炮，“您改造我听觉神经时……漏掉的那条反馈回路……它还在响。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尖叫！”
“母……母亲？！”伊莱亚斯·银那永恒冰封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纹！
握着振锤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锤尖甚至在苏芮的皮肤上激起一小片电火花！他如同被无形的次声波炮正面击中，身体猛地一晃，死死盯着苏芮耳后暴露的、那由他亲手设计并监督植入的、代号“夜莺”的初代神经增强装置！
那个被他视为最完美的“共鸣容器”、承载了“深渊”早期共振耐受性测试、却在一次“临界频率实验事故”中被判定脑死亡的女儿……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为实验日志里冰冷数据的……苏恩雅！
“你……你是……” 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人类情绪的波动，震惊、被时间掩埋的恐惧，还有一丝……扭曲的狂热！
但下一刻，所有情绪瞬间被更冰冷的毁灭欲取代！无论她是什么，都必须成为“深渊”的一部分！秘密必须沉寂！
他眼中爆发出绝对零度般的寒光，不再有任何犹豫，被“母亲”二字彻底刺穿了非人的外壳，猛地将振锤狠狠压向苏芮的太阳穴！水晶簇亮起刺目的幽蓝光芒，最高功率启动！
就在那足以瞬间液化脑组织的致命振动波即将爆发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而宏大的、如同整座水晶穹顶在歌唱的共鸣声，猛地从四面八方升起！
整个“共鸣核芯”控制室，所有的金属表面、强化玻璃、甚至空气本身，瞬间泛起一层流动的、纯净的液态银辉！
银辉的源头，并非灯光，而是弥漫在核芯冷却循环管道中、那些被苏芮加密指令激活的纳米级记忆金属尘！
此刻，它们感应到振锤启动的特定能量场，瞬间从悬浮状态恢复预设的复杂晶格结构！
无数细微的金属晶格在液态氦的极寒中同步变形、振荡，释放出完美同步的、抵消一切有害振动的……绝对和谐之音！
“呃——！！！”
伊莱亚斯·银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手中的振锤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禁锢，幽蓝的光芒瞬间熄灭！
更可怕的是，那由他亲手设计、与他神经深度链接的“深渊”主控系统，此刻正将一股庞大、混乱、由无数受害者临终尖叫和实验失败数据组成的、被记忆金属和谐音无限放大的信息洪流，通过神经链接，疯狂地反灌进他的大脑！
“不！停下！杂音！全是杂音——！！！” 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在他的脑髓深处炸响！
他听到培养皿细胞爆裂的尖啸！他听到实验歌手喉骨粉碎的闷响！他听到女儿“苏恩雅”在临界频率下神经烧毁的无声尖叫！
亿万种痛苦的声音汇聚成无法承受的声压，疯狂撕扯着他的听觉神经、前庭系统、乃至每一寸思维！
他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控制柱上，眼球因颅内高压而布满血丝，灰蓝色的瞳孔彻底涣散！
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金属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试图用物理的痛苦压倒那脑海中的地狱和声，手指更是深深抠进自己的耳道，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
苏芮——那个被当作容器的女儿，冷冷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疯狂自残、试图挖出脑中声音的“母亲”。她的眼神平静，如同调试完毕的谐振腔。
在成为“谐波”之前，在被改造成监听武器之前，她早已在那些银冕引以为傲、用来稳定核芯的“超导冷却液”里，混入了自己以生命为代价解析出的、唯一能共鸣并放大“深渊”所有痛苦记忆的纳米晶尘。和谐是武器，也是审判。
她不再看那团痉挛的、银色的身影一眼，用麻木的手，拔下那枚闪烁着完成提示的存储器。
存储器表面，物理销毁的红光疯狂闪烁。她将其紧贴在自己耳后的机械接口上，灼热感如同最后的烙印。
水晶穹顶缓缓开启，冰冷的星光和城市遥远的喧嚣一同涌入。
苏芮站在歌剧院那象征艺术巅峰的穹顶边缘，脚下是灯火阑珊的都市。身后，核芯室方向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和嘶哑的哀嚎。
她摊开手掌。那枚承载着毁灭与重生的存储器，静静躺着，红光闪烁如同将熄的恒星。内部的高温正在熔穿最后的加密层。
没有一丝留恋，苏芮猛地合拢五指！用尽全身力气！
嗤——
一阵白汽升腾。存储器在她掌心迅速发红、软化，最终化为一小滩炽热、粘稠的银白色金属液滴！液滴在她掌心滚动、凝聚。
最后一丝数据流在核心熔毁的瞬间，如同绝唱，在她深度增强的听觉神经中，直接“播放”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清晰的合成声纹：
新乐章已加载
灼痛感在手心烙印下银色的痕迹。苏芮松开手，那滴凝固的银白色金属如同泪珠，从万丈穹顶边缘坠落，消失在城市的夜风中。
她抬起头。几架新闻无人机的探照灯光束刺破夜空，聚焦在歌剧院入口。
她耳中的加密频道自动切入一条紧急新闻播报：“突发！银冕基金会主席伊莱亚斯·银于歌剧院突发严重精神疾病！监控显示其疯狂自残！疑与‘深渊’项目重大安全事故有关！”
苏芮面无表情地听着。夜风吹拂着她耳后暴露的机械接口，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
她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座流光溢彩、却孕育了深渊的歌剧院，转身，从工具带中抽出一柄用于精密调音的钛合金音叉。音叉的尖端，沾着冷却液的冰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银色金属尘。
她凝视着音叉完美的几何结构，指尖轻轻一弹——
叮~~~~~~~~
一声纯净到极致、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基音，在冰冷的夜空中袅袅扩散开去，穿透了城市的喧嚣，久久不息。
就在这纯净的余音即将消散的刹那，那附着在音叉尖端的最后一粒银色金属尘，在声波的震动下，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延展、变形，在冰冷的钛合金表面蚀刻出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复杂的声纹图谱——正是那“新乐章”的初始频率。
金属在声纹成型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宇宙诞生第一个音符般的……嗡鸣。
苏芮手腕一振，音叉如同离弦之箭，划破夜空，带着那道新生的声纹，深深没入歌剧院广场中央的喷泉水池深处。
水波荡漾，将那声纯净的嗡鸣和微弱的银光，一同吞没。
她不再回头，身影融入穹顶边缘的阴影，如同一个调试完毕的音符，消失在庞大都市的交响乐章中。
掌心的银色烙印和那声纯净的基音，是旧乐章的终焉，也是新乐章的序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