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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洋电话
维也纳的春天来得迟缓,窗外的樱花树才刚冒出一点粉色的花苞,风一吹,零星的几片花瓣便落在窗台上。
陈穗悠盘腿坐在琴房的地板上,琴弓随意地搁在膝头,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他刚刚结束一段随性的即兴演奏,手指还残留着琴弦的微颤。电话那头的母亲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穗悠,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公司那边需要你回去。”
琴弓“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他愣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你别开玩笑,我下个月还有比赛……”
“比赛可以推迟,但公司等不了。”母亲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国外,公司全靠几位老员工撑着,现在财务上出了些问题,需要自家人回去坐镇。”
陈穗悠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隙,喉咙发紧:“那你们呢?”
“我们暂时还走不开,你爸爸的研究项目还没结束。”
电话挂断后,琴房陷入一片寂静。窗外的樱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一场无声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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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杯里的倒影
林清颢推开公寓门时,发现陈穗悠罕见地没有练琴,而是坐在餐桌前发呆。两杯咖啡摆在桌上,一杯已经凉了,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出什么事了?”林清颢放下书包,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陈穗悠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要回国了。”
咖啡杯被碰倒,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一条蜿蜒的河。林清颢的手指僵在半空,半晌才抽了张纸巾,缓慢地擦拭。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下个月。”陈穗悠盯着他的动作,“公司那边催得急。”
林清颢点点头,没说话。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得人喘不过气。陈穗悠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呢?以后是继续待在维也纳,还是……”
“回北京”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他突然不敢问完。
林清颢抬起眼,黑眸里映着陈穗悠紧绷的脸:“我父母说过,让我留在这。”
——【留在这里】
不是“我不会走”,不是“我等你”,而是一句冷静的陈述,像在宣读一份医学报告。
陈穗悠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早该知道的,林清颢的人生从来都有清晰的规划,而自己不过是其中一段意外的插曲。
“挺好。”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维也纳适合你。”
林清颢的睫毛颤了颤,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是暖的,却带着轻微的颤抖。
“陈穗悠。”他低声叫他的名字,像在念一句咒语,“别哭。”
直到这时,陈穗悠才意识到自己眼眶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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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三十天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
陈穗悠开始频繁地往音乐学院跑,办理休学手续,和导师商量后续的比赛安排。林清颢则泡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深夜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两人默契地避开“离别”这个话题,仿佛不提,时间就会静止。
但倒计时终究在继续。
某天夜里,陈穗悠收拾行李时翻出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林清颢给他做的各种小玩意儿——3D打印的琴弓支架、刻着音符的解剖模型、甚至还有一沓手写的食谱,每一张背面都标注着“少放辣”。
他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翻看,直到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林清颢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陈穗悠蜷在行李箱旁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张食谱,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他蹲下身,轻轻抽走那张纸,却在起身时被拽住了衣角。
“别走……”陈穗悠迷迷糊糊地呢喃。
林清颢僵在原地,最终只是俯身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睡吧。”他低声说,手指拂过陈穗悠的发梢,像在触碰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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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夜
离别的夜晚,维也纳下起了雨。
雨水敲打着窗户,陈穗悠靠在床头,看林清颢替他整理最后几件衣服。那人动作一丝不苟,连袜子都叠成整齐的小方块,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不安都压平。
“林清颢。”他突然开口,“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认识我。”
林清颢的手停顿了一秒,继续折衣服:“没有。”
“真的?”
“真的。”
陈穗悠笑了,眼眶却发红:“那你以后……会想我吗?”
雨声渐大,淹没了呼吸。林清颢转过身,黑眸深得像夜:“会。”
一个字,重若千钧。
陈穗悠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林清颢的怀抱依旧温暖,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健而清晰。
“我讨厌你。”陈穗悠把脸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讨厌你这么冷静,讨厌你连挽留都不会说。”
林清颢收紧了手臂,低头吻他的发顶:“我知道。”
—— 「我知道你会走,也知道我留不住你」
雨一直下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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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的樱花
送机那天,维也纳难得放晴。
陈穗悠拖着行李箱,在安检口磨蹭了很久。林清颢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他的登机牌,神色平静。
“到了给我发消息。”他说。
“嗯。”
“别熬夜。”
“知道。”
“记得按时吃饭。”
“烦不烦……”
广播响起最后一次登机提醒,陈穗悠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林清颢的领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林清颢看着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枚银质的领带夹,造型是一把小提琴与手术刀交错,背面刻着两个字母: L&C 。
陈穗悠的眼泪终于砸下来。
“林清颢,你混蛋……”
他狠狠吻上去,唇齿间尝到咸涩的泪,分不清是谁的。
松开时,林清颢的眼角微微发红,却依然固执地替他擦掉眼泪:“去吧。”
陈穗悠转身走进安检通道,没敢回头。
飞机起飞时,他透过舷窗看到维也纳的樱花已经开了,粉白的花海像一场迟来的雪。
而那个人依然站在原地,黑发被风吹乱,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云层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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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0公里的思念
北京的夏天燥热难耐。
陈穗悠坐在会议室里,西装革履地听着财务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带夹。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
「维也纳下雨了。」
附着一张照片——医学院的窗台上,放着一杯咖啡和一小枝樱花。
他勾起嘴角,回复:
「北京热死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想你。」
发完立刻锁屏,耳根发烫。
三分钟后,手机再次亮起:
「嗯。」
「我也是。」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陈穗悠把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听见7550公里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