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裹着料峭寒意撞进镇魔司的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补木刀。刀柄的红绳被小乞儿拽得松了,他用竹篾重新缠了两圈。檐角的星灯在风里晃了晃,暖黄的光漏下来,在他膝头的木刀上投下细碎的影——那是巧儿用红毛线缠的蝴蝶结,说是"给林大哥的刀添点春气"。
"林首座!"阿福裹着丝寒气冲进来,怀里揣着个粗陶碗,"东头老周家的老桃树'疯'啦!才二月初八,竟开得满树粉云似的,我家阿黄凑过去闻,还被花枝扫了下耳朵!"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李记绣坊的绣绷半夜自己动,接着赵屠户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刻纹路,现在连老桃树都"反季"开花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晨雾里泛着淡金,"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揣上;张叔,带个会看树纹的捕快;陈九,备点蜂蜜水——桃花娇贵,得润着点。"
村东老桃树在青石板路尽头。树龄少说有百五十年,主干粗得要两个大汉合抱,往年总等清明后才绽花,今年却连枝桠都压弯了,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下了场细雪。树底下围了七八个村民,周婶攥着围裙角直抹泪:"我男人走那年,这树就不开花了。他临终前说'等我走了,你替我看桃花',可这都三年了......"
"周婶,"林昭蹲下来,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您说的'疯'是啥样的?"
周婶指了指树顶:"昨儿后半夜,我起夜解手,就瞅见它'唰'地冒了芽!我拿灯笼一照,枝桠上全是花骨朵,跟急着赶什么似的......"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腊梅凑过来:"我就说嘛,这桃树是咱们村的'守春仙'!我太奶奶那辈就在这儿种桃,后来兵荒马乱,桃树枯了又发,发了又枯,总等有人真心待它才肯开花!"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树根旁的泥土。潮湿的土块里,竟露出半截陶片——是老周男人生前用的酒碗,边沿刻着"守春"二字。
"周婶,"林昭笑着说,"这不是树疯了,是桃灵等急了。"
周婶的围裙角"啪嗒"掉在地上。王婶凑过来解释:"这桃树啊,是周大哥和周婶的'媒人'。当年周大哥在桃树下跟周婶表白,说'等我种出最甜的桃,就娶你'。后来他走了,桃树就再没开过。可您看,今年这花开得这么急,准是周大哥在天上催着呢!"
林昭抬头望向树顶。粉白的花簇在风里轻轻摇晃,竟顺着枝桠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他蹲下身,捧起一捧水——清冽微甜,带着股子蜜香。系统面板突然震动:
【检测到木灵能量波动(温和·记忆灵体)】
【提示:目标为"守春灵",非妖非魔,建议以"惜"待之】
"阿福,"他抬头,"去村里问问,这桃树有多久没开花了?"
阿福颠颠儿跑远,不一会儿拽着个戴斗笠的老汉回来:"林哥,是张琴师说的!他说他爷爷那辈就在这桃树下听戏,说这树'有魂儿,等人疼'!"
林昭眼睛一亮。他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灵体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山川草木。或许这桃灵本是周大哥与周婶的情分所化,因这份未竟的牵挂,才在百年后苏醒。
"都散了吧。"他对村民笑,"今晚我守在树下,要是桃灵想'说话',我替你们听着。"
夜渐深时,树下只剩林昭和阿福。寒风卷着花瓣打在脸上,树顶的花簇却泛着暖黄的光,像串挂在枝桠上的小灯笼。林昭摸出斩世刀,刀身却没有金光——这声音里没有妖气,倒像......像心跳?
"叮咚——"
一声清响惊得阿福打了个寒颤。林昭抬头,见树顶的花簇突然轻轻摇晃,落英缤纷中,竟映出个模糊的身影——是个穿青布衫的汉子,正踮脚往树上系红绸,身后站着个系蓝布裙的姑娘,手里捧着碗热粥。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树根旁的水洼,放在唇边尝了尝——是甜的,带着点蜜枣的香。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守春灵"能量活跃(人间记忆+500)】
【提示:桃灵为周氏夫妇情分所化,村民百年牵挂注入树脉,形成"念春印"】
林昭恍然大悟。原来这桃树不只是桃树,更是周大哥与周婶的"念春印"——周大哥的承诺、周婶的等待、每回清明时的祭拜,都被冻在这树里,化成了守护村庄的灵体。
"阿福,"他扯下腰间的糖糕,"把王婶的桂花蜜拿出来。"又对桃树轻声说:"您别急,我们给您搭间暖棚,让您的'春天'多留些日子。"
阿福立刻跑回镇魔司,抱来竹篾和棉毡。林昭和村民们一起,在树周搭起间小暖棚,顶上铺着晒得蓬松的稻草,四周糊着红窗纸,棚子里还挂了串小灯笼——都是村民们连夜赶制的。
"成了!"王婶拍着手笑,"这棚子比我家暖炕还热乎!"
次日清晨,村民们围在暖棚前。桃树的花簇在棚里开得更盛了,粉白的花瓣上沾着蜜露,像撒了把星星。林昭蹲在树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花瓣在掌心里滚了滚,竟映出桃灵的影子——它正冲他眨眼睛呢。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念春印"能量稳定(人间温情+1000)】
【提示:归墟封印因人间记忆加固,封印值+20%】
"原来如此。"他对阿福轻声说,"桃灵守护村庄百年,村民守护桃灵百年。这哪是桃树的事?是人心的温度。"
午后的阳光洒在暖棚上,照得红窗纸暖融融的。小乞儿举着根树枝在棚里画桃花,妞妞蹲在旁边帮忙,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会动的画。
"林首座!"张捕头从村西跑来,"李记绣坊的绣娘说,她的绣绷又不自己动了!不过这次不是妖,是她孙女儿偷偷拿线团逗猫,把绷子扯歪了!"
林昭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花瓣,对众人说:"走,去李记绣坊喝春茶。我倒要看看,是孙女儿调皮,还是绣娘的手艺好。"
桃树的枝桠轻轻摇晃,落英缤纷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对周婶笑了笑,转身融入了春风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村西的绣坊。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周婶、像小乞儿、像王婶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