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京

出了府衙，明玥一路无言。

苏兰韫知她心绪难平，便拉着她拐进了南阳城最有名的清绣楼。楼内珠翠生辉，金玉琳琅，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贵女，笑语盈盈地挑选着首饰。

"阿鸾，你看这支簪子如何？"苏兰韫拿起一支鎏金牡丹簪，簪头花蕊以珊瑚点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听闻长乐公主最爱牡丹，这簪子上的牡丹栩栩...嘶...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明玥望着簪上盛放的牡丹，眼前却浮现站笼中妇人散乱的发髻。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栩栩如生。"

"对对对！就是栩栩如生！"苏兰韫眼睛一亮，"你觉得怎么样？"

"尚可。"明玥轻轻放下簪子，"包起来吧。"

她转身走向旁边的玉器柜台，指尖抚过一排翡翠镯子。冰凉的玉面触之生温，让她想起申娘子腕间那道被铁链磨出的血痕。

"阿令，"明玥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觉得这天下公平吗？"

苏兰韫一怔。她看着好友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那支牡丹簪格外刺眼。

"阿鸾..."她张了张嘴，平生第一次恨自己读书太少，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最后只干巴巴道："要是公平，就不会有刚才那样的事了。"

明玥没有说话，只是取出银钱递给掌柜。

"包起来。"

翡翠镯子被锦缎层层裹住，就像她们此刻复杂的心绪，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马车缓缓驶离西市。

明玥靠着车壁，窗外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苏兰韫看着她紧抿的唇线，轻轻搭上她的手。

"阿鸾..."

"我没事。"明玥反握住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忘不了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是不甘心这世道对女子的苛责？这些话在唇齿间转了几转，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苏兰韫握紧她的手。车帘被风吹起，掠过街边无数的女子——

每一个都弯着脊梁，辛苦操劳

明玥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觉得怀中的翡翠镯子重若千钧。

残烛泣泪，更漏声声。

明玥倚在雕花窗棂前，望着中庭那轮皎皎孤月。申娘子脖颈间的血痕、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衙役狰狞的面容——走马灯般在眼前轮转。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夏律》，朱砂批注的"此律不公"四字，在月光下艳得刺目。

晨雾未散，苏兰韫的金铃声已撞破院门。

"阿鸾！"鹅黄裙裾扫过石阶露水，"车马都备好了！"

明崇璋握着女儿的手迟迟不放："京城不比南阳，切记藏锋守拙。"苍老的指节在她掌心收紧，"去看看阿棠...那孩子许久没有家书了。"

"女儿省得。"明玥屈膝行礼。转身时听见父亲又补了句："你兄长..."

"父亲宽心。"她截住话头，唇角弯出妥帖的弧度，"哥哥既在醉春楼陪客，想必是极要紧的事。"

车帘垂落的刹那，明玥唇边笑意倏忽消散。

"南阳与京城..."她轻抚怀中翡翠镯，"不过是一枚铜钱的正反两面。"

车轮碾过青石板，惊飞满树麻雀。

醉春楼天字雅间，龙涎香混着酒气氤氲不散。

"殿下此时尚在南阳，倒是稀奇。"明喻询为太子斟了盏明前茶。案上《南阳志》摊开在"百花楼"那页，朱砂圈出的血案记载触目惊心。

杨宸翊指尖敲击案几："孤那好二弟，特意向父皇讨了这'历练'。"鎏金酒盏在他掌中碎裂，"大理寺不敢接的烫手山芋，倒成了孤的差事。"

"噗——"

屏风后突然爆出轻笑。苏珩晏执壶转出，月白袍角沾着几点墨渍，显是听了多时："臣竟不知，太子殿下也有接不住招的时候？"

杨宸翊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哪都有你”

苏珩晏嘴上不饶人“你自己叫我过来的”

"苏怀瑾！"杨宸翊抄起果碟砸去，"不是你死皮赖脸要跟来查案？"

白玉葡萄滚落满地。明喻询摇头轻笑，却见窗外官道尘土飞扬——正是明玥离去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