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深秋的江城，湿冷的空气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连续一周高强度的排查和毫无进展的僵局，让刑侦支队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枭”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操控着庞大的犯罪网络，却吝啬于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成了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

“马队，城南那片老商业街，排查完了。面上看着都挺干净，小本生意，账目也看不出太大问题。” 陈深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他将一份厚厚的排查报告放在马嘉祺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

马嘉祺从“枭”的洗钱网络分析图上抬起头，眼神依旧锐利，但眼底深处也布满了血丝。他拿起报告，快速翻看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的名字、经营类型、流水记录……大部分确实平平无奇，符合老城区小商业的生态。

翻到报告末尾，一个不起眼的店名和地址引起了他的注意——【“旧时光”奶茶店，地址：城南梧桐路17号】。排查备注里只有一行简短的记录：【店主：丁某（男，约25岁），经营正常，账目表面无异常。】 旁边附着一张极其模糊的、从街对面监控抓拍的店主侧面照，只能看到一个低头调制饮品的模糊侧影。

“丁某？” 马嘉祺的指尖在那行字上停顿了一下。一个极其常见的姓氏，没有任何特别。但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顶尖刑侦人员的直觉，像一根微弱的电流，毫无征兆地刺了他一下。很微弱，却无法忽视。

“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 他抬起头，看向陈深。

陈深愣了一下，回忆道：“哦，这家啊？门脸不大，装修得……挺温馨的，木质调。店主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挺斯文，话不多。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做奶茶，动作挺熟练。账本也翻了，都是些奶茶、小蛋糕的流水，金额不大，时间也吻合，没看出什么猫腻。怎么了，马队？有疑点？”

马嘉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模糊的侧面照上。照片质量太差，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个专注低头的轮廓，脖颈的线条利落，肩背的线条挺拔。一种极其模糊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是错觉吗？还是连续高压工作下的神经衰弱？

“表面无异常，不代表真的干净。” 马嘉祺的声音依旧冷静，他合上报告，“洗钱的手法千变万化，小店铺往往是最好的掩护。下午，我跟你再去一趟城南。重点，放在那些账目‘过于干净’、或者位置相对偏僻、便于资金流动的小店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包括这家‘旧时光’。”

下午，天空阴沉依旧，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雨。城南梧桐路的老商业街，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慵懒气息。褪色的招牌，斑驳的墙皮，空气中飘散着各种小吃摊混合的、略显油腻的香气。行人不多，大多步履悠闲，与城市中心区的快节奏截然不同。

马嘉祺和陈深穿着便服，像两个普通的顾客，沿着街道缓步而行。陈深低声介绍着排查过的店铺情况，马嘉祺的目光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家店铺的招牌、门脸、客流，以及店内外任何可疑的细节。

梧桐路17号。

一块原木色的招牌映入眼帘，上面用温润的字体刻着“旧时光”三个字。门口挂着一串浅棕色的木质风铃，在微凉的秋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叮咚声。店面不大，透过擦拭得十分干净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温暖的木质色调装修，几盆绿植点缀其间，暖黄的灯光营造出一种与外面阴冷街道截然不同的、近乎虚幻的温馨感。

吸引马嘉祺注意的，是玻璃窗后那个正在调制饮品的男人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