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沙哑的声音："高一篮球联赛决赛，三班对七班，请参赛队员立即到操场集合。"
宁致雨把课本塞进抽屉，起身时被林薇拦住："医生不是说你不能剧烈运动吗？"
"只是常规检查时随口一提，没那么严重。"宁致雨摆摆手，避开她担忧的目光。上周的体检报告他藏在了书包最底层，连父母都没告诉。
走廊上，孟烟正等着他，手里拿着一瓶运动饮料："听说七班很强？"
"有我在，没问题。"宁致雨接过饮料，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一阵微小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最近只要和孟烟有肢体接触，他就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孟烟晃了晃手机："我会给你们拍照的。"
"不来看现场？"宁致雨有些失望。
"爸爸要求我期中考试必须年级前十。"孟烟咬了咬下唇，"我在图书馆复习到四点，然后赶过去看最后半场，可以吗？"
宁致雨想说"别太勉强"，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决赛没你怎么行。"
操场上已经围满了学生。三班的队员聚在一起做热身，周浩拍拍宁致雨的肩膀："今天靠你了，队长。"
宁致雨做了几个拉伸动作，胸口熟悉的闷痛感又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用。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上半场三班落后五分。宁致雨发挥失常，几次投篮都没进。中场休息时，他坐在长凳上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球衣。
"你脸色很差。"周浩递来毛巾，"要不要换人？"
宁致雨摇摇头，目光扫过看台。孟烟还没来。他看了眼手表——三点五十，她说过四点前到。
下半场开始，宁致雨像换了个人，连续三个三分球将比分反超。欢呼声中，他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图书馆方向跑来，在看台上寻找位置。
"宁致雨！接球！"周浩的喊声把他拉回赛场。
最后两分钟，比分胶着。宁致雨带球突破，晃过两名防守队员，起跳投篮——球进了！哨声同时响起，七班犯规，加罚一球。
看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宁致雨站上罚球线，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他机械地接过裁判传来的球，却看不清篮筐在哪里。
"宁致雨？你还好吗？"裁判关切地问。
他眨眨眼，努力集中注意力。孟烟现在站在最前排，双手紧握在胸前，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宁致雨深吸一口气，举球、投篮——球划过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欢呼声达到顶点。宁致雨转身向队友走去，突然膝盖一软。世界在眼前倾斜，他听到孟烟尖锐的喊声，然后是周浩惊恐的脸在视野中放大。
"让开！都让开！"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刀尖上打滚。宁致雨蜷缩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胸前的球衣。模糊中，有人把他抬上了担架，刺眼的阳光被救护车顶棚取代。
"心率不齐，血压90/60..."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宁致雨想说话，但氧气面罩扣在脸上，冰冷而坚硬。救护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孟烟苍白的脸和满是泪水的眼睛。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宁致雨躺在推床上，被快速推向检查室。母亲焦急的面孔时隐时现，父亲正在和医生低声交谈。各种仪器连接到他身上，冰凉的电极贴片贴在胸口。
"轻度心肌炎发作，伴随心律不齐。"戴着眼镜的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严重吗？"母亲的声音颤抖着。
"目前情况稳定，但这类病症需要长期观察和治疗。"医生推了推眼镜，"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定期复查。"
转入普通病房后，宁致雨终于能摘掉氧气面罩。窗外天色已暗，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晚上八点半。父母被医生叫去办公室详谈，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
手机不知去向，可能是落在球场了。宁致雨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着孟烟最后那个惊恐的表情。她应该回学校了吧？或者回家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安全吗？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护士的阻拦："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家属明天再来吧。"
"求求您，就五分钟！"这个声音让宁致雨猛地坐起身——是孟烟！
"不行，医院规定..."
"我是他妹妹！从外地赶来的！"孟烟的声音里带着宁致雨从未听过的哭腔。
门被推开一条缝，孟烟的脸出现在缝隙中。她眼睛红肿，头发凌乱，校服外套上沾着泥土。看到宁致雨醒着，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
护士摇摇头："五分钟，不能再多了。"然后关上门离开。
孟烟几乎是扑到床前："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她一口气问完，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发白。
"没事，只是轻微心律不齐。"宁致雨勉强笑了笑，"你怎么进来的？这个点校门都关了吧？"
"翻墙。"孟烟简短地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怕他会突然消失，"我从球场一路跟着救护车跑来的，但他们不让我进急诊室...我在大厅等了四个小时..."
宁致雨这才注意到她运动鞋边上的草屑和手肘处的擦伤。想象这个平时连迟到都会紧张的优等生翻越两米高的校园围墙，他的心脏又抽痛了一下——这次不是因为疾病。
"你疯了吗？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你才疯了！明明心脏不好还去打篮球！"孟烟的声音突然提高，又迅速压低，"我在图书馆查了资料，心律不齐严重的话会...会..."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再次涌出来。
宁致雨想拥抱她，想擦掉她的眼泪，但身上连着各种线缆，动弹不得。他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真的不严重，医生说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医生的原话是"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病因，不排除先天性心肌病的可能"。但此刻看着孟烟担忧的脸，宁致雨宁愿撒谎也不想让她担心。
"你保证？"
"我保证。"宁致雨捏了捏她的手，"现在说说你怎么打算回去？宿舍肯定关门了。"
孟烟咬了咬嘴唇："我...我没想那么多。"
"天啊，你爸知道会杀了你的。"
"我给他发了信息，说在同学家复习太晚，住女生宿舍了。"孟烟低头玩着手指，"他从来不会核实。"
宁致雨第一次听孟烟谈起如何欺骗她那个严厉的父亲，心情复杂。门外传来护士的咳嗽声，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你得回去了。"宁致雨松开她的手，"叫个出租车，直接回学校，到了给我...哦，我手机丢了。"
孟烟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我在球场找到的。"她犹豫了一下，"我能...明天再来看你吗？"
"上课重要。"
"明天周六。"孟烟微微笑了，"记得吗？我们约好去市图书馆查天文展的资料。"
宁致雨完全忘了这茬。他正想回答，门被推开，宁母走了进来，看到孟烟时明显愣了一下。
"阿姨好，我是孟烟，宁致雨的同学。"孟烟立刻站起来，恭敬地鞠躬，"我马上就走。"
"哦，是你啊。"宁母的表情柔和下来，"致雨经常提起你。这么晚了，有人来接你吗？"
"我正要叫车..."
"我送你吧。"宁母拿起车钥匙，"正好我去停车场。致雨，医生说你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明天再做几项检查。"
孟烟依依不舍地看了宁致雨一眼，跟着宁母走出病房。宁致雨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妈妈刚才说"致雨经常提起你"，这太丢脸了！
第二天一早，宁致雨被抽了五管血，做了心电图和超声心动图。父母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但在他面前仍然强装轻松。
"只是例行检查。"父亲拍拍他的肩膀，但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更深了。
中午，孟烟如约而至，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和一个保温桶。
"我煮了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香气立刻充满了病房，"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
宁致雨尝了一口，差点呛到——咸得发苦。但他还是微笑着咽下去："很好吃，谢谢。"
孟烟自己尝了尝，立刻吐了出来："天啊，太咸了！别吃了！"她懊恼地抢过勺子，"我在网上看的食谱，明明说放一小勺盐..."
"心意最重要。"宁致雨笑道，随即因为胸口一阵刺痛皱了皱眉。
孟烟敏锐地注意到了："又疼了？"
"没事。"宁致雨转移话题，"天文展的资料查到了吗？"
孟烟从书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下个月在市科技馆，为期两周。"她犹豫了一下，"不过医生会允许你去吗？"
"当然，又不是去跑马拉松。"宁致雨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却没底。
下午，孟烟帮他补习了错过的课程。她讲课的方式和老师完全不同，复杂的数学公式经她解释变得简单明了。宁致雨发现自己能轻易跟上她的思路，就像小时候他们总能在游戏中默契配合一样。
傍晚，护士来换输液瓶时，孟烟不得不暂时离开。等她回来时，脸色异常苍白。
"怎么了？"宁致雨问。
孟烟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走廊上碰到你妈妈了，她看起来很担心。"
宁致雨心里一沉。他母亲是出了名的冷静沉着，如果连孟烟都看出她的担忧，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我妈总是大惊小怪。"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上次我感冒发烧，她还以为我得了肺炎呢。"
孟烟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假，然后点点头："那就好。"
周日，孟烟又来了，这次带着她珍藏的天文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想了想，如果你不能去天文展，我们可以做下一个最佳选择。"她打开电脑，调出一个虚拟天文馆程序，"这是我爸爸国外同事开发的，数据很精确。"
他们肩并肩靠在病床上，通过屏幕探索星空。孟烟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萦绕在宁致雨鼻尖，让他心跳加速——这次他小心控制着情绪，避免再次触发胸痛。
"看，这是天琴座。"孟烟指着屏幕，"传说俄耳甫斯用他的竖琴感动了冥王..."
"就像你用翻墙感动了护士长？"宁致雨调皮地插嘴。
孟烟轻轻打了他一下："严肃点！这是天文课！"
他们笑作一团，直到护士进来提醒保持安静。笑声停止后，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宁致雨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孟烟侧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变得轻浅。
"孟烟，我..."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宁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检查单。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
"爸。"宁致雨坐直身体，"检查结果怎么样？"
宁父看了看孟烟，欲言又止："还不错...需要再观察几天。"
孟烟识趣地站起身："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课。"她收拾好东西，对宁致雨眨眨眼，"明天放学再来。"
宁父送她到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孟烟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宁致雨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但父亲回来后立刻转移了话题。
晚上，等父母都回家了，宁致雨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孟烟偷偷留给他的。有一条未读短信：「我问了当医生的表姐，心律不齐有很多种，你到底是哪一种？」
宁致雨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最终，他写道：「最常见的那个，别担心。P.S.谢谢你今天的星空之旅。」
发送后，他又补充了一条：「下次教我煮粥吧，小蘑菇。」
孟烟秒回：「成交。但你要答应我，再也不吓唬我了。」
宁致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无法真正做出这个承诺，但此刻，他只想让她安心。
「我答应你。」又一个谎言。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宁致雨闭上眼睛，许下心愿：请给我更多时间，让我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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