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筹备会议开到一半,孟烟的手心已经沁满汗水。她低头盯着会议桌上一道细小的划痕,耳边是学生会成员们激烈的讨论声。
"孟烟?孟烟!"文艺部长王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愿意担任主持人吗?"
会议室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孟烟的喉咙发紧,小时候那次失败的朗诵比赛记忆又涌上来——台下哄笑的声音,她结结巴巴的道歉,父亲失望的眼神...
"我..."
"她当然愿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宁致雨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支笔,"全校口才最好的学生不主持,谁主持?"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阳光从身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自从上周在图书馆那次几乎表白后,他们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我没主持过这么大的活动..."孟烟小声说。
宁致雨走到她身边坐下,膝盖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去年省辩论赛最佳辩手是谁来着?"
那是孟烟在上一所学校唯一值得骄傲的经历,她从未告诉过宁致雨。"你怎么知道?"
"秘密。"宁致雨眨眨眼,转向其他人,"我报名幕后工作,灯光、音响、道具都行。"
会议结束后,宁致雨被分配去调试音响设备,孟烟则要和王琳一起写主持稿。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跟踪调查我?"孟烟收拾着笔记本,假装生气。
宁致雨靠在讲台边,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查了查你在原来学校的成绩单。辩论赛报道上有你的照片。"
"为什么?"
"因为..."宁致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孟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小的阴影。
"那场辩论赛..."孟烟轻声说,"我爸是评委之一。我赢了,但他还是不满意,说我的台风不够沉稳。"
宁致雨的表情阴沉了一瞬:"他永远觉得不够好,是吗?"
"嗯。"孟烟苦笑,"'孟家的女儿'必须完美。"
"在我眼里,你一直很完美。"宁致雨脱口而出,随即像是被自己吓到,迅速转移话题,"呃...我是说,你肯定能当好主持人。"
他们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温热。孟烟低头掩饰发烫的脸颊,发现宁致雨的手指在讲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是小时候他们常一起哼的那首儿歌。
"记得这个?"她轻声哼起旋律。
宁致雨笑了,跟着哼起来。阳光、灰尘、少年清亮的嗓音,这一刻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美好。
"对了,"宁致雨突然想起什么,"天台的钥匙我弄到了。放学后想去看看吗?新的...秘密基地。"
孟烟点点头,心跳加速。自从上次被禁止去天台后,宁致雨一直闷闷不乐。能重新拥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一言为定。"
放学铃响起时,孟烟收到父亲的短信:「今晚加班,你自己吃饭。」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自从上次期中考试她拿了年级第二,父亲的态度就变得异常冷淡。
宁致雨在教室门口等她,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他又不回家?"
"嗯。"孟烟勉强笑了笑,"正好可以多练练主持稿。"
"先别管稿子了。"宁致雨拉起她的手,"带你看个东西。"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掌心有些薄茧,紧紧包裹着孟烟的手指。他们穿过安静的走廊,爬上通往顶楼的楼梯。宁致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写着"禁止入内"的铁门。
黄昏的天台美得令人窒息。整个校园尽收眼底,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更令人惊讶的是,天台一角支起了一架简易望远镜,旁边铺着野餐垫,放着几个靠枕。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孟烟惊讶地问。
宁致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周。后勤主任是我叔叔,记得吗?"他拉着她走到望远镜前,"试试看。"
孟烟凑近目镜,惊讶地发现镜头对准的不是远处风景,而是一张小小的照片——两个浑身是泥的小孩在雨后的水坑里放纸船,笑得没心没肺。
"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宁致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妈妈一直留着。"
孟烟的眼眶突然发热。那张照片她也有同样的副本,就夹在她最珍视的那本书里。
"为什么...做这些?"
宁致雨沉默了一会儿,望向远处渐变的天空:"因为时间很宝贵。"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不想...留下遗憾。"
孟烟想起病历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心脏一阵绞痛。她突然转身抱住宁致雨,把脸埋在他胸前。他僵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我们会一起主持好艺术节的。"孟烟闷声说,"然后...然后一起考去北京,看真正的天文展。"
宁致雨的身体微微颤抖:"嗯,一起。"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承诺有多脆弱。
接下来的两周,艺术节筹备成了孟烟生活的重心。每天放学后,她和宁致雨都留在学校——她练习主持稿,他调试设备。宁致雨似乎对灯光音响有着惊人的天赋,能精准地捕捉每个音乐切换的时机。
"你从哪学的这些?"孟烟好奇地问。
宁致雨正蹲在音响旁调整混响:"油管自学的。生病那段时间...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视频。"
他语气轻松,但孟烟注意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最近宁致雨总是很容易疲惫,有时会突然停下动作,深呼吸几次才继续。但他从不抱怨,总是微笑着问她"稿子背得怎么样了?"。
艺术节前一天,孟烟在后台做最后彩排。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
"紧张吗?"宁致雨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
孟烟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点点。台下那么多人..."
"看着我就好。"宁致雨轻声说,"我会站在舞台左侧的灯光控制台旁边。"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阜外医院张教授"。宁致雨脸色一变,迅速按掉电话。
"你爸爸联系的医生?"孟烟小心翼翼地问。
宁致雨点点头,勉强笑了笑:"例行随访而已。别担心,专心准备明天的表演。"
那天晚上,孟烟辗转难眠。凌晨一点,手机突然震动——是宁致雨发来的照片: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配文「小熊座特别亮,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孟烟微笑着回复:「快睡吧,明天可是大日子!」
「睡不着。有个礼物想给你。」
「现在?半夜一点?」
「我在你家楼下。」
孟烟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宁致雨真的站在楼下路灯旁,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抬头冲她挥手。
"疯了吗你!"孟烟压低声音喊道,心跳如雷。
"下来一下!就五分钟!"宁致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孟烟套上外套,悄悄溜出家门。夜风微凉,宁致雨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
"给。"他递过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提前的生日礼物。"
孟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音乐盒。她轻轻转动发条,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小时候他们常一起唱的那首儿歌。
"你记得..."孟烟的声音哽咽了。
"当然记得。"宁致雨温柔地说,"你每年生日我们都会唱这个,记得吗?"
孟烟点点头,手指抚过音乐盒光滑的表面。在盒底,她摸到一些凹凸的痕迹,翻过来一看,是一行小小的刻字:「即使星辰陨落」。
"这是..."
"天文术语。"宁致雨抬头看向星空,"星星陨落时最亮。"
孟烟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她只是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宁致雨。
"谢谢。"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宁致雨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他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急促而有力。
"孟烟,我..."
"别说。"孟烟打断他,"等艺术节结束再说,好吗?"
她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无论是表白还是告别。宁致雨似乎理解了,只是轻轻点头。
艺术节当天阳光明媚。学校礼堂座无虚席,孟烟站在侧幕,手指不停绞着主持稿。宁致雨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我就好。"
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给了孟烟莫大的勇气。音乐响起,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灯光打在她身上,刺眼而炙热。孟烟的目光越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直接落在左侧控制台旁的宁致雨身上。他穿着简单的黑T恤,对她竖起大拇指。
整场演出如行云流水。孟烟的主持优雅大方,宁致雨的灯光音响配合得天衣无缝。当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孟烟在致谢词中特别说道:
"感谢所有幕后工作人员,特别是我的最佳搭档宁致雨。没有你,这场演出不会如此完美。"
台下响起口哨声和善意的哄笑。宁致雨站在灯光控制台旁,耳尖通红,但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演出结束后,已是繁星满天。同学们陆续离开,孟烟和宁致雨留下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成功了!"孟烟开心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你听到掌声了吗?"
宁致雨笑着点头:"你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他突然皱眉,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
"怎么了?"孟烟立刻察觉异样。
"没事,只是...有点累。"宁致雨勉强笑笑,"我们收拾完就回家。"
但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孟烟强硬地扶他坐下,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盒——这是她最近随身携带的,里面装着宁致雨常吃的药。
"你什么时候..."宁致雨惊讶地看着药盒。
"别说话,先把药吃了。"孟烟递过水和药片,声音不容置疑。
宁致雨乖乖吞下药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孟烟趁机收拾好所有设备,关掉礼堂的灯。
"能走吗?"她轻声问。
宁致雨点点头,撑着椅子站起来,但刚走两步就踉跄了一下。孟烟立刻扶住他,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我没事..."宁致雨虚弱地抗议。
"闭嘴,我送你回家。"
夜风轻柔,星光璀璨。他们慢慢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宁致雨的重量压在孟烟肩上,却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踏实。
"今天...我很开心。"宁致雨突然说,"看着你在台上发光...就像梦想成真一样。"
孟烟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梦想?"
宁致雨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向星空:"看,天琴座。传说俄耳甫斯用他的竖琴感动了冥王..."
"别转移话题。"孟烟停下脚步,直视他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梦想?"
宁致雨的目光闪烁,最终垂下眼帘:"梦想...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站在聚光灯下。"他轻声补充,"不是作为幕后,而是...和你一起。"
孟烟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你...喜欢我?"
星光下,宁致雨的脸红得不可思议。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轻轻点头。
"我也喜欢你。"孟烟毫不犹豫地说,"很久很久了。"
宁致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轻触孟烟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可以...吻你吗?"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孟烟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他的嘴唇。那是一个青涩而短暂的吻,却让两人的心跳都失去了规律。
分开后,宁致雨突然皱眉,一只手按住胸口。孟烟立刻紧张起来:"又疼了?"
"没事...只是太高兴了。"宁致雨勉强笑笑,"心跳有点快。"
他们慢慢走到宁致雨家楼下。临别前,宁致雨突然紧紧抱住孟烟:"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今晚,好吗?"
"会发生什么?"孟烟警觉地问。
宁致雨摇摇头:"没什么。晚安,小蘑菇。"
他转身走进楼道,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孟烟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宁致雨的温度。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宁致雨家中,父亲正在书房签署最后一份文件——北京阜外医院的入院申请,日期定在下周一。
而更远的地方,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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