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孟烟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宁致雨始终没有出现。她拨了三通电话，全部转入语音信箱。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起时，她不得不独自走向教室，胸口堵着一团不安。
课间，她拦住匆匆走过的周浩："宁致雨今天请假了？"
周浩的表情变得古怪："你不知道？他转学了。今天一早他爸来办的手续。"
孟烟的世界突然静止了一秒。转学？就这么突然？昨晚他们还一起收拾艺术节的器材，他还...吻了她。
"去哪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不清楚，好像是北京？"周浩挠挠头，"林薇可能知道更多，她刚才被李老师叫去整理宁致雨的档案..."
孟烟没等他说完就冲向了办公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林薇正站在李老师的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李老师不在，办公室里只有林薇一个人。
孟烟推门而入时，林薇吓了一跳，迅速合上文件夹，但孟烟已经看到了封面上的标签：宁致雨-转学材料。
"他去哪了？"孟烟直接问道，声音颤抖。
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北京。阜外医院附属中学。"
"医院？"孟烟的心跳加速，"他的病情恶化了？"
林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孟烟："这是他留给你的。"
那是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孟烟：
对不起，不得不离开。请别等我，也别找我。
致雨」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孟烟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寻找更多信息，但什么都没有。
"就这些？"她抬头质问林薇，"没有说为什么突然走？没有联系方式？"
林薇摇摇头，表情复杂："他爸爸决定的，很突然。"她犹豫了一下，"昨晚宁致雨又发病了，救护车都来了..."
孟烟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不得不扶住桌沿。昨晚？分开后不久？而她却一无所知，还在回味那个吻...
"阜外医院的地址。"孟烟深吸一口气，"你有，对吧？"
林薇咬了咬嘴唇："即使有，也不会给你。他不想让你知道，不明白吗？"
"不明白！"孟烟几乎喊了出来，"昨晚他还...我们..."她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林薇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们怎么了？"
孟烟摇摇头，不愿分享那个珍贵的秘密。她伸手去拿林薇手中的文件夹："给我看看他的材料。"
"不行！"林薇后退一步，"这是隐私！"
两人拉扯间，文件夹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孟烟弯腰去捡，突然僵住了——地上躺着一份医疗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左心室射血分数降至40%，建议立即进行手术治疗"。
日期是昨天。
"他昨晚不是普通发病..."孟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要手术了..."
林薇迅速捡起所有文件，脸色苍白："现在你明白了？他不是去上学，是去救命！"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初中就认识他，看着他一次次发病...你以为我愿意帮他瞒着你吗？"
孟烟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机械地走出办公室，穿过嘈杂的走廊，来到她和宁致雨常去的那个天台。铁门锁着，但她知道备用钥匙藏在哪里——宁致雨告诉过她，在消防栓右侧的缝隙里。
天台空荡荡的，只有那架望远镜还支在那里，蒙着一层薄灰。孟烟走过去，凑近目镜——里面的照片已经换了，不再是他们儿时的合照，而是一张星空图，角落里用红笔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孟烟蹲下来，抱住膝盖无声地哭泣。宁致雨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包括离开的方式。那个吻，那些话，那个音乐盒...都是告别礼物。
放学后，孟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宁致雨家楼下。窗户黑着，没有人在家。她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想起无数个夜晚他们在这里分别的场景。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单元门前。宁父从驾驶座下来，看到孟烟时明显愣了一下。
"孟烟？"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孟烟站起来，双腿微微发抖："叔叔，致雨...他真的去北京了？"
宁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点头："今早的飞机。"
"他的病...很严重吗？"
一阵沉默。宁父最终叹了口气，示意孟烟上车："进来吧，我给你看些东西。"
宁家的公寓比孟烟想象的更简朴。客厅墙上挂满了宁致雨从小到大的照片，却没有一张全家福。宁父让孟烟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进了书房。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老旧的相册走出来，递给孟烟："先看看这个。"
相册的皮革封面已经有些褪色。孟烟翻开第一页，愣住了——上面是一个年轻医生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室前的照片。那人的眉眼与宁父有七分相似，但更加书卷气。
"这是...您？"
宁父点点头，眼神遥远："二十五年前，我是阜外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主治医师。"
孟烟震惊地翻着相册。里面全是医学会议、手术室、病房的照片，每张都有宁父的身影。这与她印象中那个严肃的商人形象判若两人。
"后来呢？为什么..."
"为什么改行？"宁父苦笑，指着相册最后一页——那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年轻医生手术失误致患儿死亡，家属索赔百万》。
"这是我的职业生涯终点。"宁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个简单的心脏瓣膜手术，我太自信了，结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剪报，"那孩子才八岁。"
孟烟的心揪了起来："所以您反对致雨运动，是怕..."
"我怕历史重演。"宁父合上相册，"我救不了别人的孩子，至少...要救自己的儿子。"
他起身走向书房，回来时拿着一叠文件："致雨的病情比你知道的严重得多。肥厚型心肌病，遗传自我的家族。我父亲、叔叔都死于这种病，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
孟烟的手开始发抖。四十岁...宁致雨还有多少年？
"北京那边有全球顶尖的专家，正在试验新的手术方案。"宁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希望，"成功率有70%，如果成功，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如果失败呢？"孟烟轻声问。
宁父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他递给孟烟一张纸条，"这是他在北京的地址和医院电话。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孟烟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与宁致雨潦草的便签形成鲜明对比。
"他走之前..."孟烟鼓起勇气问道，"说了什么关于我的话吗？"
宁父的表情软化了一些："他说...让你忘了他，好好生活。"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半夜我听见他在房间哭。"
这句话击碎了孟烟最后的防线。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那张地址条上，晕开了墨迹。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站起身，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进钱包，"我不会打扰他治疗...但我也忘不了他。"
宁父送她到门口，突然说："致雨小时候，每次发病都喊你的名字。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对他很特别。"
孟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夜色已深，街道空无一人。孟烟慢慢走着，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安全到达。别回复这个号码，会被我爸发现。—Y」
孟烟的心跳加速。她将号码保存下来，尽管知道不能回复。至少...他还活着，还能发短信。
回到家，父亲罕见地在家，正在书房工作。听到孟烟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朋友转学了，去道别。"孟烟轻声回答。
父亲这才抬起头，皱眉打量她红肿的眼睛："那个有心脏病的男生？"
孟烟震惊地看着他："您知道？"
"李老师告诉我了。"父亲推了推眼镜，"正好，你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别被这些事分心。"
这些事？孟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父亲来说，宁致雨只是一个"分心"，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孟烟一字一句地说，"比成绩、比竞赛、比您的面子都重要。"
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是为了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孟烟转身冲进自己房间，锁上门，扑到床上无声地哭泣。
书桌上，宁致雨送的音乐盒静静立在那里。孟烟颤抖着手指拧动发条，熟悉的旋律在黑暗中响起。她翻过音乐盒，再次抚摸那行刻字：「即使星辰陨落」。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宁致雨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选择在最后的时光里，给她最明亮的星光。
孟烟打开电脑，搜索阜外医院的资料和宁致雨所患疾病的治疗方案。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反射出坚定的光芒。
她不会放弃。不会像宁致雨希望的那样"忘了他"。如果北京有能救他的医生，那么北京就是她下一个目标。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孟烟闭上眼睛，许下心愿：等我，无论多远，无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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