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像是光着屁股掉进了腊月的冰窟窿，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我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结果呛了一大口又腥又臭的水，差点没吐出来。
“咳咳……操他妈……”我趴在湿漉漉的木板上，使劲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快咳出来了。鼻子里全是腐烂鱼虾的臭味，还有股说不出的腥臊味，闻着就头晕。
“狗蛋？你他妈没死？”旁边传来胖子的声音，又哑又抖，带着哭腔。
我转头一看，工兵灯掉在不远处，光圈歪歪扭扭地照着周围。我们好像在一艘破木筏上，木板缝里直往外渗水。胖子半坐半躺，左手不自然地吊在胸前，本来就圆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嘴唇干裂起皮，上面还沾着血沫子。
“你才死了呢。”我骂了一句，嗓子疼得厉害。往旁边一摸，老瞎子躺在木板另一头，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跟快没气了似的。
“师傅怎么样？”我赶紧爬过去，摸了摸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就是弱得跟游丝似的。后背上缠着的布条早被水泡透了，红殷殷的一片，看着都吓人。
“刚醒过一次，又晕过去了。”胖子龇牙咧嘴地想挪过来，刚动一下就疼得“嗷”一声，冷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娘的……膀子断了，动不了……狗蛋，这到底是哪儿？”
我撑起身子，拿过工兵灯四处照。我们好像在一条地下河里，两边是黑黢黢的岩壁，湿淋淋地往下滴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狭窄的河道里来回撞，听得人心里发毛。头顶黑沉沉一片，不知道有多高，手电光打上去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啥也看不见。
木筏是古代那种，看着有些年头了，一半已经烂掉，只剩几根粗木头勉强连在一起。周围的水面黑漆漆的，泛着油光，仔细看能看到水底好像沉着不少骨头架子，不知道是人是兽。远处河道转弯的地方，飘着几盏绿色的幽火，忽明忽暗，看着像坟地里的鬼火。
“阴阳河……”我想起老瞎子晕过去前说的话，心里一沉，“听爷爷说过，这是摸金校尉的必经之路，也是断魂路。走过去了，活命；走不过去，喂河神。”
“喂个屁的河神！”胖子啐了一口，“老子信科学！这世上哪有鬼……”话没说完，他突然“嗯？”了一声，指着水面，“狗蛋，你看那是啥？”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拿灯一照，心里“咯噔”一下。离木筏不远的水面上，漂着半张人脸，惨白惨白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嘴唇发青，嘴角还往上翘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操！”我骂了一声，握紧手里的工兵铲。这地方怎么会有漂浮的人脸？是刚才塌方时被埋进来的？不对啊，脸怎么可能漂这么久？
“别他妈是水鬼吧……”胖子声音都抖了，使劲往后缩了缩，结果牵动伤口，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我没说话，心里直发毛。爷爷笔记里写过，水里的东西最他妈邪门。尤其是这种不见天日的地下河，什么水猴子、水鬼、鲛人，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多了去了。
“赶紧走！”我用工兵铲往旁边的岩壁上一撑，木筏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先到对岸再说！”
胖子也顾不上害怕了，用没受伤的右手抓起一根断木当桨，使劲划水。木筏在水里打着转，慢慢朝河道中间漂去。
越往河中间走，那股腐臭味就越浓，还夹杂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闻着让人反胃。水里时不时有东西撞到木筏底下，“咚咚”的闷响，也不知道是鱼还是什么玩意儿。
“狗蛋，你看！”胖子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左边的岩壁。
我拿灯一照，倒吸一口凉气。岩壁上嵌着一艘破船，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石头里，船身都烂得差不多了，桅杆断成几截，帆早没影了。甲板上好像还躺着几个人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看着黑漆漆的一团。
“别管闲事！”我心里发慌，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快点划！”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见水面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那种波纹，是有东西在水下移动！
“狗蛋小心！”胖子也看到了，声音都变了调。
我猛一回头，拿灯照向水面。只见离木筏不到三米的地方，水面突然鼓起一个大包，接着“哗啦”一声，一只灰黑色的手猛地伸了出来，指甲又长又尖，青黑色的，一把抓住了木筏边缘的木板！
那手看着跟人一样，但皮肤糙得像砂纸，上面还长着黑毛，指间有蹼，看着就恶心。
“我操！水猴子！”胖子怪叫一声，拿起断木就往那手上砸。
“砰”的一声，那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接着，水面“咕噜”冒了个泡，一个脑袋猛地探了出来。
也不知道该叫它什么东西。脑袋跟篮球差不多大，光秃秃的没毛，皮肤灰不溜秋的，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看着像颗烂西瓜。眼睛是绿色的，跟猫似的，在黑暗里闪着光，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嘴巴咧着，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嘴角淌着黏糊糊的口水，滴在水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看什么看！去你妈的！”我抡起工兵铲就拍了过去。
那玩意儿反应还挺快，脑袋一缩躲过了，可抓着木板的手没松。接着，水下“哗啦哗啦”一阵响，一下子又冒出好几个脑袋，绿油油的眼睛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娘的！一群！”胖子脸都白了，手里的断木掉在木板上，发出“啪”的一声。
“快划！划到对岸去！”我急得头上冒汗，用工兵铲使劲往水里戳，想把木筏往前撑。可那些水猴子好像知道我们要跑，一个个抓着木筏边缘，使劲往下按。
木筏左右摇晃，水“咕嘟咕嘟”地往木板缝里灌，眼看就要沉了。
“狗蛋！左边！”胖子突然大喊一声。
我转头一看，一只水猴子从水里猛地窜了起来，张开嘴就朝我脖子咬过来。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晕过去。我赶紧往后一躲，它没咬到我，尖牙却擦着我耳朵过去了，划得我耳朵火辣辣地疼。
“我操你姥姥！”我急了眼，用工兵铲当棍子使，狠狠朝那水猴子脑袋上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那水猴子脑袋被我砸得凹下去一块，绿色的眼睛一下子就没神了。“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可这一下好像惹恼了其他水猴子。它们“吱吱”怪叫着，更多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着木板使劲摇晃。木筏“嘎吱嘎吱”地响，眼看就要散架了。
“不行！得想办法冲过去！”我用工兵铲戳着水面，想把木筏往对岸推。可那些水猴子力气大得吓人，木筏不但没前进，反而还在往后退。
“狗蛋！胖子！”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老瞎子突然哼唧了一声，眼睛没睁开，手却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烫得吓人，跟刚从开水里捞出来似的。抓住我胳膊的力气也大得邪乎，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
“念……念那个……”老瞎子声音哑得厉害，气若游丝，“度……度人经……”
“啥？”我没明白他啥意思。这都啥时候了，还念经？
就在我愣神的工夫，“咔嚓”一声响，木筏中间突然裂开一条大缝，水“哗啦”一下涌了上来。胖子站不稳，“啊”的一声掉进了水里。
“胖子！”我急得大喊，想都没想就跳进水里去捞他。
刚跳进水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就往骨头缝里钻，冻得我一哆嗦。河水又腥又黏，跟鼻涕似的，恶心死了。我摸了半天，才抓住胖子的胳膊，使劲往上拉。
“快……快拉我上去……有东西……拉我脚……”胖子呛了好几口水，脸憋得通红，使劲挣扎着。
我往下一看，借着工兵灯微弱的光，看到几只水猴子正抱着胖子的腿往下拖。那些东西力气真大，胖子两百多斤的体重，在水里跟个小鸡子似的，被它们拖得直往下沉。
“滚开！”我急红了眼，腾出一只手，用工兵铲胡乱往下戳。戳了几下，也不知道戳没戳中，反正抱着胖子腿的力道松了松。我趁机使劲往上一拉，总算把胖子拖回了半截木筏上。
“咳咳……咳……”胖子趴在木板上，使劲咳嗽，吐出好几口黑水，“他娘的……差点被拖下去……那玩意儿真他妈邪门……”
我也累得够呛，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想歇会儿，突然觉得眉心一阵滚烫，比上次在山洞里烫多了，好像有个烙铁按在上面似的。
“操！”我疼得叫出声，使劲用手捂额头。可那股烫劲儿不但没减，反而越来越厉害，顺着太阳穴往眼眶里钻，疼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我本来被水猴子抓得乱七八糟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就跟戴了潜水镜似的。周围浑浊的河水好像变成了玻璃，透过水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水下的一切。
十几只水猴子在水里游来游去，绿油油的眼睛在水里闪着光，一个个张牙舞爪，正围着我们的木筏打转。离我最近的那只，口水都快滴到我脸上了。
“天眼通？”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居然在水里也能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水猴子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张开嘴朝我脖子咬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用工兵铲使劲拍过去。
“砰”的一声，正好拍在它脑袋上。那玩意儿“吱吱”叫了两声，掉进水里，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狗蛋！你咋知道它从那儿出来？”胖子看得目瞪口呆。
“别废话！快划！”我没时间解释，借着天眼通看得清清楚楚，左边水下有三只水猴子正偷偷摸过来。我拿起工兵铲，看准位置，使劲往下一戳。
“噗嗤”一声，好像戳穿了什么东西。水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一股黑血冒了上来，把周围的水都染红了。
“管用！”我心里一喜，原来这天眼通还能这么用！这下不怕这些水猴子偷袭了！
“狗蛋！快看师傅！”胖子突然大喊一声。
我转头一看，只见老瞎子不知啥时候坐起来了，眼睛还是闭着，但嘴里却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楚，一字一句地传进我耳朵里：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这啥玩意儿？听着跟念经似的。可怪就怪在，随着他念诵，周围的水面突然泛起一阵微光，好像有无数金色的小光点从水里冒出来，围着老瞎子打转。那些本来张牙舞爪的水猴子，看到这些光点，突然跟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好几米，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吱吱”叫着，绿油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我操……师傅这是……开光了？”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
我也懵了。老瞎子一直在我们面前就是个唠唠叨叨、爱喝酒的老头，顶多懂点风水墓穴的门道，啥时候会这本事了？这咒语听着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爷爷笔记里提过！说是叫《度人经》，是道家驱邪用的！
“别愣着！赶紧划！”我反应过来，这肯定是老瞎子用的什么术法，暂时镇住了这些水猴子。但看老瞎子那脸色，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我和胖子赶紧拿起断木当桨，使劲划水。木筏晃晃悠悠地，总算开始朝对岸移动了。那些水猴子在远处看着，“吱吱”叫个不停，却不敢靠近，估计是被老瞎子念的经给镇住了。
划了大概十几米，眼看就要到对岸了。突然，老瞎子的声音停了。他“哼”了一声，身子一歪，又倒在了木板上，好像晕过去了。
“师傅！”我喊了一声，赶紧去扶他。
可就在老瞎子倒下的瞬间，那些光点突然消失了。远处的水猴子像是没了忌惮，“吱吱”叫着就朝我们冲了过来，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凶光，看着就跟一群饿狼似的。
“操！又来了！”胖子急得直跺脚，“狗蛋！快想想办法！”
我心里也急得要命，眼看就要到对岸了，要是这时候被拖下去，那也太冤了！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段话：“血引开，阴阳现，铜镜一出，鬼神惊……”
对啊！我还有爷爷留下的半块铜镜！
我赶紧掏出铜镜，使劲咬破手掌，把血抹在铜镜上。心里默念着爷爷教我的口诀，也不管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了！
刚把血抹上去，铜镜突然“嗡”的一声，冒出刺眼的红光，烫得我手差点松掉。接着，一道红光从铜镜里射出来，照在水面上。那些本来冲过来的水猴子，一碰到红光，就跟被火烧了似的，“吱吱”尖叫着往后退，一个个在水里打滚，没一会儿就沉下去不动了，水面上冒起一股股黑烟，闻着跟烧鸡毛似的。
“我操……牛逼啊！”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狗蛋，你这镜子哪儿买的？回头给我也整一个！”
“别废话！快划！”我也没想到这铜镜这么厉害，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红光越来越亮，周围的岩壁好像都在震动，“轰隆轰隆”的响，掉下来不少石头，砸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我和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划水，木筏总算“哐当”一声撞到了岸边。我们连滚带爬地跳上岸，抱着老瞎子就往旁边的山洞里钻。刚钻进山洞，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刚才我们木筏停留的地方，整个河道都塌了，石头堵得严严实实的。那些水猴子就算没被铜镜弄死，估计也被埋在下面了。
“呼……吓死老子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都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胖子也瘫在地上，跟条死狗似的，嘴里不停哼哼着。
休息了一会儿，我缓过劲来，拿工兵灯照了照旁边的老瞎子。他还是老样子，闭着眼睛，脸色惨白，不过呼吸好像比刚才匀和了点，应该没啥大事。
“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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