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契

我出生的那天，娘亲难产而死。

"这孩子命硬，克死了亲娘。"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我，声音颤抖地对站在门外的父亲说。

父亲只看了一眼襁褓中的我，便转身离去，从此再未踏入我的院子。只有奶奶，颤巍巍地从接生婆手中接过我，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多漂亮的女娃啊，眼睛像星星一样亮。"奶奶的声音温暖如春日的阳光，"就叫你青萝吧，柳青萝。"

我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父亲难得来看我，却是带着那道士一同前来。道士盯着我看了许久，掐指一算，脸色大变。

"此女命中带煞，活不过十八岁！"

父亲闻言，脸色更加阴沉，转身就走，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沾染晦气。只有奶奶抱着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她红肿着眼睛对我说："青萝不怕，奶奶带你去求蛇仙大人。"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什么是"活不过十八岁"，只觉得奶奶的手格外温暖。

奶奶带我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来到一座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破旧庙宇。庙门上的匾额已经斑驳，但仍能辨认出"蛇仙庙"三个字。

"跪下，青萝。"奶奶拉着我一起跪在庙前的石阶上，"蛇仙大人慈悲，求您救救我家青萝。"

庙内阴冷潮湿，香火早已断绝，只有几尊面目模糊的神像静静矗立。最中央的是一尊蛇首人身的雕像，那双镶嵌着绿宝石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仿佛真的在注视着我们。

"有人求见蛇仙？"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我吓得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庙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形修长，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柳先生！"奶奶惊喜地叫道，"您能帮帮我家青萝吗？"

男子缓步走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竟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柳...柳青萝。"我怯生生地回答。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巧了，我也姓柳，柳岩洲。"

柳岩洲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我小小的手心里。玉佩温润如水，雕刻着似龙似蛇的图案，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枚玉佩可以保你平安，但有一个条件。"柳岩洲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十八岁后，你必须嫁给蛇仙大人。"

"什么？"奶奶惊呼，"她还这么小..."

"这是唯一的办法。"柳岩洲打断奶奶，"蛇仙大人愿意庇护她，但需要付出代价。十八岁后，她就是蛇仙的新娘。"

我那时还不懂什么是"新娘"，只知道这枚漂亮的玉佩能让我"活过十八岁"。我紧紧攥住玉佩，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我答应。"我听见自己说。

柳岩洲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

从那天起，我有了一个看不见的"丈夫"——蛇仙大人。而柳岩洲，则成了偶尔会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神秘访客。

有了玉佩的保护，我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但村里人依然视我为不祥之人，孩子们不敢靠近我，大人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只有奶奶始终陪在我身边，教我读书识字，告诉我这世间的美好。

"青萝，你看这柳枝多柔软。"奶奶常常指着院子里的柳树对我说，"无论风多大，它都能弯腰避过，却不会折断。做人也要这样，柔韧坚强。"

我十岁那年冬天，奶奶病倒了。我跪在雪地里，对着蛇仙庙的方向祈祷。第二天清晨，柳岩洲出现在我家门前，手里拿着一包草药。

"蛇仙大人听到了你的祈祷。"他说着，亲自为奶奶煎药。

那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熬药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药勺，动作优雅而精准。药香弥漫在屋子里，他的侧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

"柳先生，"我鼓起勇气问，"蛇仙大人...是什么样子的？"

柳岩洲的手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啊...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很严厉。但他从不食言，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会...吃人吗？"我小声问，想起村里老人讲的妖怪故事。

柳岩洲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如风铃："谁告诉你这些的？蛇仙大人不吃人，他只吃..."他神秘地眨眨眼，"只吃山里的野果和清泉。"

奶奶的病在他的照料下很快好转。临走时，柳岩洲蹲下来与我平视："记住我们的约定，十八岁后，你就是蛇仙的新娘了。"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想到要嫁给从未见过的蛇仙，心里竟有些失落。我偷偷看着柳岩洲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晨雾中。

岁月如流水，转眼我已十七岁。玉佩始终挂在我胸前，从未离身。村里人依然避我如蛇蝎，只有几个胆大的孩子偶尔会远远地对我扔石子，喊我"蛇妖的新娘"。

那年春天，我在山间采药时遇到暴雨，慌忙躲进一个山洞。洞内幽深潮湿，我摸索着前进，突然脚下一滑，跌入一个水潭。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我，我拼命挣扎，胸前的玉佩突然发出耀眼的青光。

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将我托出水面。我剧烈咳嗽着，睁开眼，看到柳岩洲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小心点，我的新娘。"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可不想在婚礼前失去你。"

"柳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问，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连忙松开手，脸颊发烫。

他轻笑一声："我一直在看着你，青萝。从你接受玉佩的那天起。"

雨停后，他送我回家。路上，我鼓起勇气问："柳先生，你...见过蛇仙大人吗？"

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神秘："当然，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会是个好丈夫吗？"我小声问，心跳如鼓。

柳岩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月光在他的眼中流转："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好'了。他不会给你寻常人的生活，但会保护你，珍惜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十八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柳岩洲再次出现在我家门前。这一次，他穿着正式的青色长袍，发髻用一根蛇形玉簪固定，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时候快到了，青萝。"他说，"蛇仙大人派我来提醒你，不要忘记当年的约定。"

我看着眼前这个陪伴我长大的神秘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柳先生...你到底是谁？"

柳岩洲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十五年前在蛇仙庙初遇时的情景："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的新娘。"

他转身离去时，我注意到他的影子在月光下不是人形，而是一条蜿蜒的长影，如同游动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