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旅游

“这两天收拾一下，”张启灵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打破了宁静，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后天出发。”

“去哪？”张凌懒懒地问，眼睛望着院子里模糊的杂草轮廓。

“带你走走。”张启灵的回答依旧简洁。

张凌下意识就想拒绝，“宅家”二字几乎脱口。

张启灵却像预知一切，在他出声前，平静接上后半句，平淡如陈述天气：“回来给你做麻辣龙虾。”

空气凝固一瞬。

摇椅吱呀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干脆利落带着点雀跃的声音响起：

“成交！”

……

这一夜，张凌睡得并不安稳。

老宅床板生硬，霉味似乎并未被新被褥完全驱散。黑暗中，白日被黑金古刀勾起的破碎画面，如同挣脱束缚的幽魂，在他混乱的梦境边缘反复闪现。

幽暗。无边无际。冰冷滑腻的石壁触感仿佛残留指尖。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只有一条狭窄得仅容侧身的悬空石梁，通向未知黑暗。空气粘稠如凝固油脂，带着浓重土腥和陈腐气息。死寂。绝对的死寂。

然后，一点幽光亮起。

在前方石梁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光极微弱，泛着不祥的青铜锈绿色。光芒来源，是一串悬挂在石梁末端、布满诡异纹路的——六角铜铃。铜铃在绝对静止的空气中，竟自行无声缓缓转动！铃舌一下，又一下，轻轻撞击内壁，本该发出脆响，传入耳中的却只有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空洞！

恐惧如冰冷毒蛇瞬间缠绕心脏！逃离的冲动猛烈冲击意识！

“你在想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击碎粘稠梦境。

张凌猛地睁眼，心脏狂跳，额头沁出冷汗。窗外天色蒙蒙亮。他坐在自己新铺的木板床上，而非悬空石梁。

堂屋里，张启灵背对着他，正半蹲着往一个容量颇深的普通黑色大背包里塞东西。除了绳索、工具、压缩饼干，竟还有几包卤鸡爪、花生米，甚至牛奶和矿泉水。

张凌定了定神，抹去虚汗：“在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启灵身上万年不变的深蓝连帽衫，又看看自己同款灰色，一个念头带着恶作剧冒出，“……要不要穿亲子装。”

张启灵塞零食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没有回头，声音清晰传来，带着无奈和告诫：“……少看电视。”停顿一瞬，补充，“还有小说。”

“喂！”张凌抗议，试图驱散寒意，“你不能剥夺我这仅有的爱好！”这老宅除了发呆，就靠破电视和旧书摊淘来的武侠小说打发时间。

张启灵没再回应。将最后几样东西仔细塞好，拉紧背包拉链。他起身，将沉甸甸的背包轻松甩上肩，径直走出堂屋，留下沉默挺拔的背影。

……

两天后，山东临沂附近一个偏远、乡土气息浓厚的村子。

村口矗立着一座比杭州老宅更气派些、但同样沧桑的大宅。宅门前，已等着几人。

“小哥！”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面相憨厚的汉子（大奎）率先迎上，嗓门洪亮。目光随即落在张启灵身后的张凌身上，满是好奇探询，“这位是……？”

张凌刚想开口，张启灵却快半步，声音平淡替他回答：“他是我哥。”语气自然得像陈述毋庸置疑的事实。

“哦！原来是小哥的哥哥！”大奎恍然大悟，笑容朴实。

旁边一个面相略显凶悍、眼神精明的汉子（潘子）也上前，更懂人情世故，话到一半改口，带着江湖爽利：“你好你好！我叫潘子，这位是大奎。”他指了指同伴，又朝宅门示意，“一会儿还有两人，等来了介绍。”

“你好，张凌。”张凌伸手，礼貌与潘子相握。潘子的手粗糙有力，布满厚茧。

不多时，潘子口中的另外两人到了。一个穿夹克、眼神锐利、透着老练世故的中年男子（吴三省），和一个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皮肤白皙、气质斯文干净的年轻小伙子（吴邪）。

简单寒暄介绍后，五人坐上一辆开往更偏远山区的中型长途汽车。车厢弥漫着浓重汽油味和汗味，座椅皮革破旧开裂。车子在颠簸土路上摇晃前进。

漫长车程后，目的地依旧遥远。交通工具不断降级：从中型客车换成小面包车；再换成农用三轮车；最后，在一条连三轮都难通行的崎岖山道尽头，看到了一辆老旧的牛车。

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套着简陋木辕。车板是几块粗糙厚木板拼成，铺着干草。赶车的是个皮肤黧黑、满脸皱纹、沉默寡言的老农。

张凌看看慢悠悠的老牛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车，看看眼前蜿蜒没入荒山的土路，最后目光落在张启灵平静无波的脸上。

“这就是…‘旅游’？”张凌挑眉，语气带着荒谬的调侃。

但最终认命般坐上摇晃的牛车板，老黄牛打了个响鼻，慢悠悠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