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着尾气和汗水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张启灵拎起装着两人简单行李的背包,示意张凌跟上。他熟稔地穿过人流熙攘的汽车站广场,在路边招停了一辆墨绿色的出租车。
“老城区,河坊街后面。”张启灵对司机报了个地址,声音平淡。
出租车在迷宫般的老城小巷中穿梭,最终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付钱下车。张启灵带着张凌踏入幽深狭长的小巷。两侧是高高的、粉刷剥落的老墙,墙根生着厚厚的深绿青苔。脚下的青石板路光滑圆润,缝隙里钻出细草。空气里弥漫着老木头、苔藓和陈旧的宁静。
左拐右拐前行数十步。张启灵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停步。木门饱经风霜,铜兽首门环生锈,门板黑漆斑驳,露出木纹和裂纹。门楣低矮。
张启灵摸出一枚磨得光滑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他用力一推,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呻吟,向内打开。
张凌踏进门槛。
眼前是一个荒芜的小院。院子狭长,靠墙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在风中摇曳。墙角背阴处,大片青苔如厚毯覆盖潮湿砖石,在稀疏天光下泛着湿漉漉的绿光。院子中央青石板的缝隙里也钻出草芽。寂静中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
“你这房子…”张凌扫视荒凉孤寂的小院,“…真没什么人气。”评价温和却直指核心。这里只有岁月侵蚀的沉寂,没有生活痕迹。
张启灵沉默,走向正对院子的堂屋。推开沉重的老木门,带起一阵灰尘。他率先走入。
张凌跟进堂屋。
屋内比院子更空旷昏暗,仅靠几扇糊旧纸的小窗透光。家具简单寒酸:一张布满划痕的八仙桌,两把旧靠背椅,墙角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别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陈腐霉味。
房梁上蛛网如灰白帷幔飘荡,角落可见拳头大的蜘蛛黑影。墙壁被潮气侵蚀得面目全非,大片深褐色水渍晕染,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薄薄的暗绿色苔藓。
“你这地方,”张凌环视一周,目光落回张启灵脸上,“拍鬼片都不用布景。”语气带着点观察后的结论意味。
空气微凝。张启灵那向来平静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掠过。他放下背包,开始动手。屋里东西少,积灰虽厚清理却快。他用一块旧布沾湿了院中水缸里的浑水(缸里竟还有半缸水),沉默地擦拭桌椅和床板。张凌也挽袖帮忙,动作笨拙生疏。
当张凌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将床上那几床散发浓烈霉味、板结成块的破被褥卷起扔到院子荒草丛里时,张启灵只是默默看着,没有阻止。
“走!”张凌拍掉手上的灰,不由分说拉住张启灵胳膊往外拽,“去买新的!这味儿没法待!”
……
事实证明,只要食物充足,张凌便能将“宅”发挥到极致,如同老宅角落里的耐阴植物,能在摇椅上从日出躺到日落,再躺到日出。
这天午后,秋阳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张凌又窝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浑身透着懒散。
“出去走走。”张启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已是多次尝试。
“不去。”张凌眼都没睁,声音拖长。
“家里没粮了。”张启灵平静陈述,目光扫过墙角还有小半罐米面的瓦罐。
“那你去买。”张凌换了个姿势,眼皮都懒得抬。
张启灵顿了顿,补充道:“东西多,恐怕顾不上买你喜欢的。”意指前两天张凌对附近小馆子麻辣小龙虾的兴趣。
摇椅吱呀声停了。张凌睁开眼,黑眸带着戏谑笑意看向张启灵:“撒谎时眼神别飘。”
张启灵:“……”
他极轻微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弃尝试,转身默默走出堂屋。
日子平静流淌。期间张启灵又独自外出几次,每次回来,空背包总会多出些东西:几卷绳索,几把奇特小工具,几捆油纸包好的特制火折子,还有密封的压缩干粮和罐头。他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整齐码放在堂屋角落一个旧木箱里。
这天,张启灵归来。夕阳将他影子拉长在荒草丛生的小院。张凌的目光被他身后多出的物件吸引——一个细长的、用厚实黑布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长度超过身高,被简易背带斜挎身后,显得格外沉凝。
张启灵走进堂屋,察觉张凌探究的目光。他沉默地将那沉重长条解下,动作间带着郑重。黑布包裹的东西被轻轻放在老旧八仙桌上。
“咚!”沉闷的声响,桌面震起一层浮尘。分量惊人。
张启灵解开一端的绳结,动作沉稳如仪式。黑布层层展开,露出一个狭长的、非金非木的深色哑光匣子。匣盖掀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刀。
刀鞘古朴深沉。张启灵握住刀柄,缓缓抽出。
刀身线条流畅凌厉,呈现冷冽内敛玄黑色,刀刃暗哑,却透着一股寒意
黑金古刀!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般出现在张凌脑海。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冷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张凌盯着刀的目光太过专注久远,眼神中复杂难辨的情绪引起了张启灵的注意。他微微侧头,深潭般的黑眸落在张凌脸上,声音放轻,带着一丝探寻:“想起了什么?”
张凌猛地回神,那些碎片景象迅速消失,只留下冰冷的悸动和茫然。他皱眉用力摇头,仿佛甩掉不适感,喉咙发紧:“……没有。”
张启灵凝视他片刻,最终没有追问。他将黑金古刀缓缓归鞘,重新用黑布仔细包裹。
晚饭是青菜面条。
张凌吃完,习惯性地窝回摇椅,面对敞开的堂屋门。
张启灵默默收拾好碗筷,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