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暗夜"酒吧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紫红色。阮软站在酒吧后门的员工通道里,手指紧紧攥着廉价白衬衫的衣角,布料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水浸湿了一小片。
"姓名?"负责面试的女人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上下打量着阮软。
"阮...阮软。"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酒吧里传来的低音炮声淹没。
"大学生?"女人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在阮软素净的脸上停留,"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阮软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她今天特意把及肩的黑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没有化妆,只在嘴唇上抹了一点室友借给她的淡粉色唇膏。这条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黑色A字裙已经是她衣柜里最大胆的装扮,却依然与酒吧里那些穿着闪亮短裙的女孩们格格不入。
"知道我们这里服务员的基本要求吗?"女人掐灭烟头,突然伸手捏住阮软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素了。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客人就好这口。"
阮软感到一阵不适,但想起医院里母亲苍白的脸和不断累积的医药费账单,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时薪两百,小费归你自己。每晚十点到凌晨两点,能接受吗?"
两百。阮软在心里快速计算着,一周工作五天就能有四千块,足够支付母亲下周的靶向药物费用了。
"能接受。"她听见自己说。
"去更衣室换衣服,莉莉会告诉你该做什么。"女人递给她一张员工卡,"记住,无论客人做什么,微笑服务。除非他们碰你,那时候按手环上的报警按钮。"
阮软接过卡片,上面印着"暗夜"的标志——一只被荆棘缠绕的蝙蝠。她跟着指示牌走向更衣室,耳边是越来越清晰的重低音节奏,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脏上。
更衣室里,莉莉——一个穿着亮片吊带和热裤的年轻女孩正在补妆。看到阮软进来,她吹了个口哨:"哇哦,新来的小绵羊?"
"我...我是阮软。"阮软局促地站在门口。
莉莉把一套衣服扔给她:"换上吧,宝贝。黑色短裙和白衬衫,和你身上差不多,只是裙子再短十公分。"她看着阮软瞬间涨红的脸,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就穿你自己的衣服,反正老板喜欢你这种清纯款的。"
"老板?"阮软接过莉莉递来的黑色围裙。
"厉沉舟。"莉莉压低声音,"这儿的老板,也是..."她突然噤声,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总之,见到他别盯着看,回答问题要简洁,最重要的是——"她凑近阮软的耳朵,"别碰他左手,那里有纹身。"
阮软点点头,心跳更快了。她系上围裙,跟着莉莉走出更衣室,迎面撞上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晃眼的灯光。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莉莉带着她熟悉环境,教她如何点单、送酒、清理桌面。阮软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但"暗夜"的奢华和混乱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水晶吊灯下,衣着暴露的男女贴身热舞,卡座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搂着年轻女孩灌酒,空气中混合着酒精、香水和大麻的甜腻气味。
"VIP区在最里面,"莉莉指着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那里是老板和朋友的地盘,我们普通服务员不能进去,有专门的人负责。"
阮软刚想点头,突然被吧台方向的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力。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来。他穿着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和一部分胸膛,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左前臂上缠绕的蛇形纹身——一条黑曼巴从手腕盘旋而上,蛇头停在肘部,猩红的信子栩栩如生。
"老板来了。"莉莉迅速低下头。
阮软僵在原地,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个男人吸引。厉沉舟——她立刻确定这就是莉莉口中的老板。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挺拔,行走间带着一种危险的优雅。黑色短发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薄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在酒吧变幻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瞳孔。
那双眼睛突然转向了阮软。
一瞬间,阮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那目光太锐利,仿佛能直接穿透她单薄的衣衫看到内里。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酒架。
"新来的?"厉沉舟已经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近距离看,厉沉舟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她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身上的古龙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莫名地让人联想到雨后的森林——清新下藏着腐朽。
"阮软,她叫阮软。"莉莉赶紧替她回答,"今天第一天上班。"
厉沉舟抬起手,阮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他只是用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他的手指冰凉,像蛇的皮肤。
"大学生?"
"A大金融系...二年级。"阮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厉沉舟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抹掉了那点淡粉色唇膏:"不适合你。"他收回手,对莉莉说,"带她去VIP3包厢,陈老板那桌缺个倒酒的。"
莉莉脸色一变:"老板,她还是新人..."
"我说,带她去。"厉沉舟的语气没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阮软被莉莉拉着走向VIP走廊时,感觉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像一条蛇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VIP包厢比大厅安静许多,但也更加压抑。深红色的真皮沙发围成半圆,中间的大理石茶几上摆满了洋酒和果盘。五六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每人身边都依偎着一两个年轻女孩。
"陈老板,"莉莉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是阮软,新来的,老板特意让她来给您倒酒。"
被称作陈老板的肥胖男人眯起眼睛打量阮软:"哟,厉总今天这么大方?"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坐这儿。"
阮软求助地看向莉莉,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匆匆离开了。她只好僵硬地坐在陈老板旁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陈老板的手搭上阮软的膝盖。
阮软浑身一颤,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的。"
"别紧张,"陈老板凑近她,酒气喷在她脸上,"厉总派你来,就是看得起我。来,陪我喝一杯。"
他端起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递到阮软嘴边。阮软摇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不给面子?"陈老板脸色一沉,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捏得她膝盖生疼,"知道我是谁吗?厉沉舟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
阮软的眼眶瞬间红了,但她咬着嘴唇没有哭出来。就在陈老板强行要把酒灌进她嘴里时,包厢的门突然开了。
"陈老板,对我的员工这么热情?"厉沉舟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陈老板松开阮软,干笑两声:"厉总,这不是看小姑娘太紧张,想帮她放松一下嘛。"
厉沉舟走进来,在阮软身边坐下。他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像是划出一个无形的保护圈:"她是我今晚的特邀服务员,只倒酒,不陪喝。"他拿起阮软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杯我替她,陈老板不介意吧?"
陈老板脸色变了变,最终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不介意!厉总的面子必须给。"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阮软如坐针毡。厉沉舟就坐在她旁边,偶尔和陈老板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喝酒。他的存在感太强,阮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当她第三次给厉沉舟斟酒时,手抖得厉害,酒水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对不起!"阮软慌忙抽出纸巾去擦,却在碰到他大腿的瞬间被抓住了手腕。
厉沉舟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她,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眼泪。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小兔子,你知道在森林里乱跑会有什么下场吗?"
阮软惊恐地看着他,发现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只有冰冷的清醒和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跟我来。"他松开她,起身向包厢外走去。
阮软犹豫了一秒,在陈老板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厉沉舟的背影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小跑着跟上厉沉舟,穿过VIP走廊,来到一扇黑色的金属门前。
厉沉舟用指纹解锁,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装修风格简约冷硬,一整面落地窗俯瞰着城市的夜景。
"关门。"他头也不回地说。
阮软颤抖着关上门,站在原地不敢动。厉沉舟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盒子,取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轮廓显得更加锋利。
"为什么来这里工作?"他突然问。
阮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需要钱。"
"大学生缺钱可以去做家教,为什么选这种地方?"厉沉舟走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我妈妈病了,需要钱做手术。"阮软的声音越来越小,"家教...来不及..."
厉沉舟停在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阮软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这是我的王国,"他的拇指擦过她的泪痕,"而你,是今天误入的羔羊。"
他松开她,走向落地窗:"你可以走了。工资会按整晚计算,明天不用来了。"
阮软愣住了:"可是...我需要这份工作..."
厉沉舟转身,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这不是请求,小兔子。这是命令。"
阮软鼓起最后的勇气:"如果我坚持要来呢?"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厉沉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有趣。"他走回办公桌,按下一个按钮,"阿杰,送客。"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保镖站在外面。阮软知道谈话结束了,她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听见厉沉舟的声音:"明天晚上十点,别迟到。"
当她惊讶地回头时,只看见厉沉舟站在窗前的身影,他手中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一只窥视猎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