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阮软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宿舍上铺的床板看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学校。昨夜从"暗夜"回来后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在浴室里冲了将近一小时的热水澡，却怎么也洗不掉皮肤上那种被蛇爬过般的粘腻感。
闹钟开始震动，阮软迅速按掉，轻手轻脚地下床。室友林小雨还在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书桌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阮软用冷水拍了拍脸，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她涂了点遮瑕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今天上午有两节金融数学，下午还要去图书馆兼职三个小时，晚上...
晚上十点，"暗夜"酒吧。
这个念头让她正在梳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厉沉舟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允许她继续工作？还是另有所图？
"软软，起这么早？"林小雨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阮软迅速调整表情，转身笑了笑："今天要预习一下王教授的课，听说他喜欢随机点名提问。"
"学霸就是学霸。"林小雨翻了个身，声音又变得含糊，"帮我占个座..."
七点二十分，阮软抱着教材走出宿舍楼。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A大的校园在这个时间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晨跑的学生和赶早课的老师。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有一两片飘落下来，擦着她的肩膀落在地上。
金融数学教室里已经坐了三分之一的学生。阮软选了第四排靠走道的位置——不前不后，既不会太显眼也不会被忽视，是她一贯的风格。她打开笔记本，开始复习上节课的内容，但那些公式和数字不断在眼前扭曲变形，最终变成厉沉舟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同学，这里有人吗？"
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阮软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旁边，指着她身边的空位。
"没有。"她往里挪了挪。
"谢谢。"男生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高级金融学》，"我是隔壁班的张铭，上周转专业过来的。"
阮软礼貌地点点头："阮软。"
"我知道你，"张铭推了推眼镜，"上学期微观经济学唯一一个拿A+的。"
阮软有些惊讶他会知道这个，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教授已经大步走进教室，标志性的大嗓门立刻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把书都合上，今天随堂测验！"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阮软深吸一口气，把"暗夜"、厉沉舟和所有夜晚的记忆都暂时锁进脑海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现在，她只是A大金融系的一名普通学生，需要应付一场突如其来的测验。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阮软匆匆吃了份食堂的素面，就赶往图书馆。她的兼职工作是协助整理经济类书架，偶尔帮学生查找资料。这份工作时薪不高，但环境安静，还能顺便学习，是她上学期好不容易申请到的。
"阮软，你来啦。"图书馆管理员李阿姨递给她一叠书单，"这些是今天要上架的新书，三楼C区。"
"好的，谢谢李阿姨。"
阮软抱着沉重的书走向电梯，路过自习区时，看到张铭正和几个同学讨论什么。他抬头看见她，挥手打了个招呼，阮软点头回应，没有停留。
三楼的灯光比一楼昏暗，书架间的过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阮软熟练地按照索书号找到位置，开始一本本上架。这种机械性的工作让她的大脑得以放空，直到她摸到一本《黑色经济：地下金融体系研究》。
书的封面是全黑的，只有烫银的标题和一条蛇的图案。那条蛇的造型让她手指一颤——盘旋的姿态，猩红的信子，和厉沉舟手臂上的纹身惊人地相似。
阮软鬼使神差地翻开书，快速浏览目录。她的目光停在第五章标题上："毒品交易的资金流动与洗钱模式"。正当她想要翻到那一页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的短信：「今晚别迟到。穿白色。」
没有署名，但阮软立刻知道是谁。她的心跳加速，手一抖，书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弯腰捡书时，她发现那一页正好摊开在一张图表上——不同层级毒贩的利润分成比例，最高层被标注为"King Cobra"。
眼镜王蛇。黑曼巴的近亲，世界上最危险的毒蛇之一。
阮软猛地合上书，把它塞进书架最深处。她靠在书架上深呼吸，试图平复突然加速的心跳。这只是巧合，她告诉自己。厉沉舟只是一个酒吧老板，一个有点危险的男人，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要特意发短信告诉她穿什么？白色...她唯一一件白色上衣是件略显宽松的棉质衬衫，领口有小巧的荷叶边，是她为数不多能穿去正式场合的衣服。
下午五点，阮软结束图书馆的工作，回到宿舍换衣服。林小雨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站在穿衣镜前，犹豫着要不要穿那件白衬衫。最终，对高薪工作的需求战胜了不安，她还是换上了它，配上一条简单的黑色及膝裙。
镜中的女孩看起来干净得与夜晚格格不入，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白羊。阮软咬了咬嘴唇，拿出室友的化妆品，轻轻扫了点腮红，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健康些。
九点四十分，阮软站在"暗夜"酒吧的后门前，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分钟。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来这么早，或许是害怕迟到会惹怒那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来得真早。"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阮软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到阿杰——昨晚那个送她出去的保镖。他比阮软高出至少两个头，肌肉将黑色西装撑得紧绷，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嘴角。
"我...我不想迟到。"阮软小声说。
阿杰点点头，用门卡刷开员工通道："老板在等你。"
阮软的心一沉："现在？"
"三楼。"阿杰简短地说，领着她穿过一条她从没走过的楼梯。
三楼比酒吧的其他区域安静得多，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阿杰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敲了三下。
"进来。"厉沉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阿杰推开门，示意阮软进去。房间里的装潢出乎意料地典雅，像是一个高级书房。四壁都是深色实木书架，摆满了书籍和艺术品。厉沉舟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坐。"他没有转身。
阮软小心翼翼地坐在靠近门口的真皮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厉沉舟终于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白色很适合你。"
阮软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下头。她注意到厉沉舟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衬衫也是同色系的，只有领带是暗红色的，像一道血迹划过他的胸膛。左手的蛇形纹身被袖口遮住了一半，只露出蛇头和猩红的信子。
"为什么来这么早？"厉沉舟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
"怕迟到..."阮软诚实回答。
"好学生。"他轻笑一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酒，"白天上课？"
阮软点点头："金融系，大二。"
"为什么选金融？"
"就业前景好..."她顿了顿，"而且我擅长数学。"
厉沉舟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擅长数学？"他放下酒杯，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和一支笔，"证明给我看。"
阮软困惑地接过纸笔，发现上面是一道复杂的高等数学题，涉及到她还没学过的偏微分方程。
"这...我们还没教到这个..."
"试试看。"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阮软咬了咬嘴唇，开始尝试解题。十分钟后，她放下笔，把纸推回去："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厉沉舟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不错。"他突然倾身向前，距离近得让阮软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香，"知道吗，小兔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阮软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厉沉舟伸手拂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今晚你不用去大厅。留在这里，帮我整理一些文件。"
他从书桌上拿来一个文件夹："这些是酒吧的进货单和财务报表，按日期和类别分类，做一张汇总表。"他停顿一下，"会用Excel吗？"
阮软点头，松了一口气。这听起来像是正常的工作内容。
"电脑在那边。"厉沉舟指向角落的一张办公桌，"有不懂的问我。"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阮软全神贯注地整理文件。厉沉舟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偶尔接个电话，用她听不懂的语言简短交谈。有一次他离开房间将近半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另一种奇怪的甜腻气息。
凌晨一点，阮软终于完成了表格。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头发现厉沉舟正盯着她看，眼神专注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做完了？"他问。
"嗯。"阮软把电脑转向他，"所有数据都分类好了，我还做了几个基础分析图表..."
厉沉舟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屏幕。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耳际。阮软僵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做得很好。"片刻后，他直起身，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你的报酬。"
阮软接过信封，厚度让她惊讶。她小心地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钞票，至少有五千块。
"这...太多了..."她抬头，困惑地看着厉沉舟。
"按劳取酬。"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比我的会计效率高多了。"
阮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封放进了包里。这笔钱足够支付母亲半个月的靶向药了。
"明天同一时间。"厉沉舟走向门口，示意谈话结束，"穿黑色。"
阮软站起身，突然鼓起勇气问："为什么是我？"
厉沉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什么意思？"
"酒吧里有那么多服务员...为什么选我做这些？"阮软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付这么多钱..."
厉沉舟走回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唇，眼神深不可测："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看着我的眼睛还会发抖的人。"
这个回答让阮软更加困惑，但她不敢继续追问。厉沉舟松开她，声音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冷静："阿杰会送你回去。明天别迟到。"
走出"暗夜"时，凌晨的风吹散了阮软脸上的燥热。阿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三米处，像一道影子。阮软摸了摸包里的信封，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这钱来得太容易，容易得让人不安。
回到宿舍，林小雨早已熟睡。阮软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她盯着那道光线，思绪飘回厉沉舟书房里的那一刻——他靠近时身上那股混合着酒精、烟草和某种昂贵木质香气的味道，还有他手指的温度，冰冷却让她皮肤发烫。
阮软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她不该想这些。厉沉舟只是一个给她高薪工作的老板，一个危险的男人，仅此而已。她只需要这份工作到母亲病情稳定，然后就会远离那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时，阮软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准备迎接又一个在教室、图书馆和"暗夜"之间奔波的日子。
只是这一次，当她翻开《金融数学》课本时，那些数字和公式间，总是不经意地浮现出一条黑曼巴蛇的影子，盘旋着，等待合适的时机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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