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阮软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那条已经失去温度的银链。七天过去了,柯辰的尸体在警方调查结束后神秘消失——监控故障,记录丢失,连负责的警员都说不清去向。
"可能是黑帮仇家..."年轻的警官递给她一杯水,"这种事常有。节哀。"
阮软没有接。她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面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今日火化名单——柯辰的名字不在其中。这成了她固执的依据:没有尸体,就不算死亡。
"软软。"母亲拄着拐杖走过来,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回家吧,你已经三天没睡了。"
阮软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上的刻字。A区7号保险箱里的东西此刻正缝在她外套内衬里——那本泛黄的账册和一张军装男子的照片,背面写着「永远守护你们」。照片上的男人有着和柯辰如出一辙的眉眼。
"妈,"她轻声问,"1999年7月15日,发生了什么?"
母亲的手突然颤抖起来,热水洒在病号服上:"谁...谁告诉你的这个日期?"
阮软抬头,第一次注意到母亲眼中深藏的恐惧。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图书馆A区7号,现在。别告诉任何人。——K」
血液瞬间冲上太阳穴。阮软猛地站起身,银链从指间滑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K...只有柯辰会用这个署名。
"怎么了?"母亲弯腰去捡项链。
"我...我去趟洗手间。"阮软将账册往衣服里塞得更深些,抓起背包就跑。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但她不能停下——如果是柯辰,如果是他...
S大图书馆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寂静。阮软刷卡进入时,管理员甚至没有抬头。A区在顶楼,专藏古籍文献,平时少有人至。她的脚步声在螺旋楼梯上回荡,像急促的心跳。
A区7号是一排深褐色的保险柜。阮软颤抖着输入银链上的数字19990715,柜门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一本破旧的《外科学》教材,扉页上有母亲年轻时的签名:林小雨。
翻开书页,一张便签飘落:「B2监控死角,第三储物柜,密码你的生日。」
阮软的指尖开始发抖。这太像柯辰的风格——层层加密,只有她能破解的谜题。但如果是陷阱...她摸了下内衬里的账册,毅然转身走向地下室。
B2层是档案库,潮湿阴冷。阮软找到那个锈迹斑斑的储物柜,输入生日数字。锁舌弹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柯辰的黑色风衣整齐叠放在里面,上面放着一部手机和一把钥匙。
手机自动解锁,屏幕上是一段视频。柯辰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背景似乎是某间病房。他比记忆中更加憔悴,右腹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确实活着。
"阮软..."视频里的他声音沙哑,"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暂时不能露面。赵子昊背后还有人,更危险。"他咳嗽了几声,嘴角有血丝渗出,"钥匙是城南公寓的,在那里等我三天。如果我没来..."他停顿了很久,"就用账本第17页的号码联系那个人。不要相信警察,尤其是张铭。"
视频突然晃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柯辰快速说了最后一句:"银链别离身,有人在保护你。"画面戛然而止。
阮软反复播放了三遍,确认每一帧都是真实的柯辰——他左眉上那道她在激情时咬出的小疤,说话前抿唇的习惯,还有提到"危险"时微微收缩的瞳孔。
他没有死。没有消失。他在某处活着,流着血,为她铺路。
阮软将脸埋进那件风衣,深深呼吸着上面残留的气息。当她抬起头时,储物柜金属内壁上倒映出自己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角起皮,唯有眼睛亮得吓人。
钥匙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三天。她能等。二十年母亲都等过来了,三天算什么?
回到医院时,母亲已经睡着了。阮软轻手轻脚地收拾日用品,在便签上写下「去雨晴家住两天」。刚要离开,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开口:
"你要去找他,是不是?"
阮软僵在原地。母亲的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异常明亮,没有一丝睡意。
"他没死。"阮软轻声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了,但..."
"1999年7月15日,"母亲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我接生了一个女婴,然后带着她逃离了A市。"她艰难地坐起身,"那个女婴是你,阮软。"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阮软感到世界在脚下倾斜,手中的钥匙变得滚烫。
"那...我的父亲..."
"一个军人,叫柯岩。"母亲的目光落在阮软手中的风衣上,"他在你出生前就牺牲了,为了保护我和未出生的你。"她苦笑一下,"柯辰是他弟弟的儿子,你的...堂兄。"
这个信息如同雷霆劈下。阮软踉跄着扶住墙壁,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柯辰看她的眼神,对她超乎寻常的保护欲,还有那句"你母亲保护了你二十年"...
"他知道?"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母亲摇摇头:"我不确定。但那张军装照片...他认出来了,对吗?"她叹了口气,"当年柯岩留给我们两样东西——那本记录赵德昌罪行的账册,和一条银链。他说...这是家族的信物。"
阮软机械地摸向脖子上的银链。家族的...信物?所以柯辰看到它的第一眼就...
"去找他吧。"母亲突然说,声音疲惫却坚定,"但答应我,弄清楚真相后...做出理智的选择。"
雨中的城南公寓显得格外冷清。阮软用钥匙打开302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客厅里散落着带血的绷带,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咖啡,烟灰缸里有三个烟头——全是柯辰常抽的那个牌子。
卧室门虚掩着。阮软推开门,心跳如鼓——床上没有人,但皱褶的床单上有一部开着录音功能的手机。她按下播放键,柯辰虚弱的声音响起:
"阮软...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情况比我预想的糟。账本17页的号码能联系到'夜莺',她会保护你。别找我,这次...真的结束了。"
录音里有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医院广播在叫某位医生。阮软反复听着,直到辨出那个模糊的地名——"仁慈医院3号楼"。
她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往外跑。电梯下到一楼时,一条新短信进来:「别来。有埋伏。——K」
阮软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三秒,突然笑了。她按下语音键,声音轻却坚定:"柯辰,你教过我,黑曼巴从不退缩。"
仁慈医院3号楼是废弃的传染病区。阮软翻过锈蚀的铁栅栏,从消防梯爬上二楼。走廊尽头有微弱的灯光,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从门缝中看到令人心碎的一幕——
柯辰半靠在病床上,右腹的绷带渗着血,脸色苍白如纸。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给他注射什么,而角落里...站着张铭。
"最后一批证据已经移交检察院。"张铭的声音传来,"赵德昌背后的大鱼上钩了,但你也暴露了。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柯辰咳嗽着点点头:"阮软...安全吗?"
"按你要求的,派人24小时保护。"张铭叹了口气,"不过那姑娘很固执,今早甩掉了我们两个人。"
白大褂女人突然开口:"毒素已经扩散到神经末梢,再不接受正规治疗..."
"没时间了。"柯辰打断她,"眼镜王蛇最后一名成员今晚会去杀李教授,必须——"
阮软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必须什么?又一次独自赴死?"
三人同时转头。柯辰的表情从震惊到痛苦再到无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还是来了。"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金色,像即将熄灭的炭火。阮软走到床前,无视张铭警惕的手枪,轻轻抚上柯辰的脸颊——真实的温度,刺人的胡茬,还有她熟悉的、皱眉时眉心的纹路。
"堂兄?"她轻声问。
柯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知道了。"
这个确认让阮软眼眶发热,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我妈有危险?"
张铭点点头:"我们刚接到消息,有人冒充护士进了她的病房。"
阮软转身就要跑,被柯辰一把抓住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重伤之人:"等等!这是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是你和账本!"
白大褂女人突然看向窗外:"该死!"她猛地拉上窗帘,"对面楼顶有反光,狙击手!"
接下来的几秒如同慢镜头——张铭扑向电灯开关,黑暗降临的瞬间,玻璃碎裂声响起。阮软感到一股大力将她拽倒,柯辰的身体严严实实覆在她上方。两声闷响后,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
"柯辰?"她颤抖着摸向他的后背,触手一片湿热。
"没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记住...银链不要离身...夜莺会..."
沉重的躯体突然完全压下来。阮软在黑暗中疯狂摸索他的脉搏,却只摸到满手黏稠。张铭打开手机照明,白光下,柯辰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坚持住!"阮软撕开自己的衬衫压住他后背的枪伤,"这次不许你再消失,听到没有?"
柯辰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个血泡。他的手指无力地勾住她的银链,然后彻底垂下。
白大褂女人迅速检查瞳孔:"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但..."
"仁慈医院正门有救护车!"张铭已经拨通电话,"就说警察中枪,需要紧急救援!"
阮软紧紧抱着柯辰逐渐变冷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银链在他们之间晃动,19990715的刻字沾上了血迹。二十年前,一个军人为了保护所爱之人牺牲;二十年后,他的侄儿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次我不会听话了。"她在柯辰耳边低语,轻轻吻去他唇边的血迹,"你去哪,我跟到哪。"
警笛声由远及近。阮软从柯辰口袋里摸出那部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夜莺-紧急联络」。她按下拨通键,将手机贴近耳朵,另一只手始终紧握着柯辰逐渐冰凉的手指。
无论生死,这次她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