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A市郊区笼罩在淡蓝色雾气中。阮软紧握着方向盘，余光不断扫向副驾驶的柯辰——他正检查弹匣，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下棱角分明，左臂的黑曼巴纹身随着肌肉起伏，如同活物。
"下一个路口右转。"柯辰头也不抬地说，"然后停车。"
阮软咬住下唇。三小时前，她本该在S市的安全屋里等柯辰回来，却偷偷跟着李明浩的车队到了A市。当柯辰在废弃医院外围发现她时，那张瞬间苍白的脸至今烙印在她脑海里。
"我说了停车。"柯辰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阮软将车拐进一条小巷，熄火后转身直视他："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现在我想陪你。"她抓住他握枪的手，"不管前面有什么。"
柯辰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他想说这太危险，想说她不该涉足这些血腥，但阮软的眼神让他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那不是无知者的鲁莽，而是清醒者的选择。
"跟紧我。"最终他只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有任何异常立刻撤。"
阮软点头，迅速扎起头发，套上柯辰准备的防弹背心。当她试图把定位手链摘下来时，柯辰按住她的手：
"戴着。万一..."他没说完，但阮软懂——万一失散，这是他能找到她的唯一方式。
废弃医院比想象的更阴森。破碎的玻璃窗像野兽张开的嘴，冷风穿过走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柯辰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精确避开可能发出声音的杂物，时不时回头确认阮软的安全。
"陆明川真的在这里？"阮软小声问。
柯辰摇头，示意她看地上新鲜的脚印："但他的人来过。"
他们循着痕迹来到地下室。推开门的那一刻，阮软的血液几乎凝固——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从大学课堂到超市购物，甚至有几张是她在安全屋熟睡时的偷拍。照片中央用红笔圈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婴儿时期的她，耳后的痣清晰可见。
"这是...？"阮软声音发抖。
柯辰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S-7实验档案照。"他迅速扫描房间，"陆明川父亲是当年实验室的投资人，他一定——"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震碎寂静！柯辰瞬间将阮软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肩膀射入墙壁。三个黑影从通风管道跃下，枪口同时对准他们。
"别动。"为首的男人冷笑，"陆先生只要那女孩。"
柯辰的反应快如闪电。他甩出匕首刺中最近敌人的咽喉，同时开枪击中第二人的膝盖。第三人还没反应过来，阮软已经抄起铁管砸向他手腕——这是柯辰教她的第一课：攻击最脆弱的部位。
枪械落地声在密闭空间格外刺耳。柯辰一个肘击放倒最后那人，拉起阮软就跑："出口被堵了！找其他路！"
他们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狂奔，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角处，柯辰突然将阮软推进一间储物室："藏好！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阮软抓住他的衣角："不！我们说好一起——"
"这次听我的！"柯辰的眼神近乎哀求，"求你了，软软。"
这个昵称让阮软手指一颤。柯辰趁机挣脱，反手锁上门。透过门缝，她看到他转身迎向追兵，背影决绝如赴死的战士。
枪声、打斗声、惨叫声...阮软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哭出声。当一切归于寂静时，她颤抖着推开门——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而柯辰跪在血泊中，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柯辰！"阮软冲过去，脱下外套压住他的伤口。
"没事...贯穿伤..."柯辰脸色惨白，却还试图安慰她，"李明浩...马上到..."
阮软的泪水砸在他脸上："你这个骗子！说好一起的！"
柯辰抬手擦她的眼泪，在脸颊留下血痕："对不起...习惯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以前...总是...一个人..."
远处传来警笛声。阮软将柯辰的头抱在怀里，突然摸到他后脑的肿块——他不仅中枪，还可能有脑震荡。
"坚持住..."她哽咽着说，"你不是一个人了，记得吗？"
柯辰的眼神开始涣散，却还固执地寻找她的脸："阮软...如果这次..."
"没有如果！"阮软厉声打断，"你说过要活到八十九岁！你说过要和我抢遥控器！"她的声音破碎成呜咽，"你不能...不能像上次那样..."
这个"上次"指的是他假死的那次。柯辰似乎想笑，却咳出一口血："这次...真不是...演戏..."
当李明浩带着医疗队冲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阮软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压着柯辰的伤口，泪水混着血迹在脸上纵横；而他们那位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老大，正虚弱地用手指勾着女孩的发梢，像在确认她真的存在。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要给阮软注射镇静剂，被她一把推开："除非你们先救他！"
柯辰微弱地捏了捏她的手："听话...你...在发抖..."
"我没事！"阮软吼完才发现自己确实在剧烈颤抖。她看着护士将针头刺入柯辰的手臂，突然想起他对针头的恐惧，立刻握住他另一只手："看着我！只看我！"
柯辰的目光锁定她的眼睛，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当救护车急转弯时，输液瓶剧烈摇晃，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即将恐慌发作的征兆。
阮软立刻俯身，额头抵着他的："呼吸...跟着我呼吸..."她示范着深呼吸，"记得星星吗？它等你回去喂零食...还有我妈说要教你包饺子..."
这个笨拙的分散注意力法居然奏效了。柯辰跟着她的节奏呼吸，肌肉慢慢放松。医护人员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他们从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安抚"暗夜"的首领。
手术灯亮起时，阮软被拦在门外。她瘫坐在长椅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被血浸透了——有柯辰的，也有她手掌被铁管划破的。护士要给她包扎，她却盯着手术室的门一动不动：
"先救他...先救他..."
李明浩递来一杯热水："老大没那么容易死。"
阮软机械地接过纸杯，突然问："他以前...经常这样吗？"
李明浩沉默了一会儿："最严重的一次，他带着三处枪伤爬了五公里回来。"顿了顿，"那时候他说，不能死，因为还没给妹妹报仇。"
而现在，他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理由。这句话不用说出来，阮软从李明浩的眼神里读懂了。
手术持续了四小时。当医生终于推门出来时，阮软已经咬破了嘴唇。
"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但失血过多，需要观察48小时。"
阮软双腿一软，被李明浩扶住。病房里，柯辰的脸色比床单还白，各种管子连在他身上，监控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阮软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总是温暖有力的大手，现在冰凉得吓人。
"骗子..."她小声骂着，泪水却止不住，"说好一起的..."
柯辰的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阮软屏住呼吸，看着他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到她脸上。
"你...没事？"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阮软又哭又笑："这话该我问你！"
柯辰试图抬手摸她的脸，却因无力而失败。阮软主动将脸贴上去，感受他微弱的触碰。
"陆明川..."
"跑了。"阮软擦掉眼泪，"但你的人追上去了。"
柯辰微微点头，又陷入昏睡。阮软守了一整夜，每隔十分钟就确认一次他的呼吸。清晨时分，护士来换药，发现病人和看护者的手指紧紧交缠，怎么都分不开。
"让他再睡会儿吧。"护士小声说。
阮软摇头："我得让他醒来第一个看到我。"她想起柯辰说过，在少年军校住院时，从来没人等他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时，柯辰再次睁眼。这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第一句话是："你该休息。"
阮软把病床摇起来，喂他喝了口水："不困。"
"说谎。"柯辰虚弱地指控，"你眼睛红得像兔子。"
阮软撇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柯辰往旁边挪了挪——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疼得皱眉——拍了拍空出的位置：
"上来。"
病床很窄，但勉强够两人侧身躺着。阮软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蜷缩在他没受伤的那侧。柯辰的手搭在她腰间，呼吸拂过她发顶。
"阮软。"他突然说，"谢谢。"
"谢什么？"
"没听我的话。"
这个回答让阮软鼻子一酸。她抬头，发现柯辰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柔软得一塌糊涂。
"下次还敢。"她故意说。
柯辰低笑，随即因牵动伤口而倒吸冷气："就知道..."他的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不过...下次换我在后面掩护。"
这个承诺比任何情话都动人。阮软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里面有力的心跳，终于放任自己睡去。朦胧中，她感觉柯辰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窗外，A市的天空湛蓝如洗。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至少此刻，他们找到了彼此最安稳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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